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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擱,放下手中的朱筆,身體往后靠在龍椅上,抬手揉揉眉心。 正在這時,小太監躬身進來稟告,說太師在宮門外候著,皇帝準了他進來,一會兒,小太監便將謝君淮領了進來,小步躬身退到門口,然后轉身出去。 謝君淮給龍椅上的九五之尊行禮,仁宗皇帝趙楨擺擺手道 “云羨,你來的正好,群臣上奏章讓朕追封賞賜徐家,你如何看?” 云羨,是謝君淮的字,通常與他親近之人才會如此稱呼,當年的仁宗趙禎只不過是先帝膝下身份卑微的七皇子,無人瞧得起他,唯有謝君淮等人愿意與他親近,誰能料到這個不起眼的七皇子,在太子和三皇子爭的你死我活之后,輕輕松松的奪得了帝位,成為一位英明的君主。 “臣以為,徐將軍領一百多人馬燒光了胡人營中糧草,如今隴北郡已經到了冬日,契丹糧草不濟,維持不了多久,我軍勝利有望,徐將軍功勞不小,皇上自然獎賞他,然而軍令如山,他公然違抗,必然是要罰的,賞罰分明,方能讓人信服” 謝君淮站起身來,抬頭朝龍椅上的皇帝看去,神色自若的說道 皇帝對謝君淮向來是很滿意的,他即位三年,為了改變宋國多年的貧弱,去年已經全力推行新政,遭到了不少舊派明里暗里的反對抵抗,若不是有謝君淮在朝中輔佐,替他清理各種勢力,朝野上下斷然是不會有如此安穩的局面,謝君淮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劍,也是他知己好友,他微微頷首,眼底含著一點莫名的情緒,道 “你與朕想到一處了,云羨,朕真是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替徐將軍說話,當年蹴鞠大會上,若不是他讓人做了手腳,拔得頭籌的就是你,當年被先帝賞賜的便是你…” 被提起舊事,謝君淮眸光微微一動,隨后便平靜的說道 “君子不念舊惡,何況人都死了,臣下還計較什么” 趙禎不再多說,他的肱骨之臣若是氣量狹隘,也不會得到他的重任,鄭重道 “既然如此,今日你去徐家之時,便替朕問候一聲,徐將軍為國捐軀,朕不會虧待徐家的” 謝君淮領旨,從皇宮里出來后,便騎馬直接去城北徐家。 徐家畢竟有望族的名聲,徐將軍一死,前去吊唁之人依然很多,徐家門口的牛車騾車占據了大半條街,里頭陸續有人出來,謝君淮身邊只帶了一個隨從,兩人繞過那些車馬,在府門前下馬,徐家有兩個下人過來接客,一個牽馬,一個領著二人進去。 徐家的宅子是當年的王府,十分氣派,主宅三進,其中還包含好幾座獨立的院子,這是三年后,謝君淮第一次來徐家,這里的變化不大,庭院里栽種了花草,有嶙峋假山,流水繞著假山而過,三年前是徐知遙的洞房花燭夜,他領著一道圣旨過來,直接將徐將軍派上戰場,如今徐家那人…定然是心恨他的。 下人領著他到了靈堂,他的隨從長安將祭幛交給府上的管事,他則大步跨入靈堂內。 靈堂內跪了十來個人,都是替徐知遙披麻戴孝的,堂內掛著白幡,正中間擺放著靈位和棺材,謝君淮的目光在牌位上看了一眼,然后落在靈前站著的稚子身上,只停頓了一下,迅速便移到小兒身后的妙齡婦人身上,楚瓔眼角瞥見有人進來,無意中轉過頭來,與來人的目光剛好撞上,等看清那人的臉,她微微一怔 謝君淮,沒想到他居然來了… 謝君淮不著痕跡的移開目光,走上前去,內心卻將她此時的模樣記在腦海里 那張芙蓉面素凈蒼白,烏發如云,柳眉杏眼,眼珠漆黑水潤,雪膚紅唇,雖是一身縞素,也掩蓋不住她本身美玉明珠般的驚艷光華,謝君淮垂眸掩住目光,三年前,她嫁給徐知遙之時,還是個不到十四歲的姑娘,雖然是絕色姿容,可仍然帶著幾分少女的青澀,如今眉眼長開了,明媚嬌妍,楚楚動人。 楚瓔是記得謝君淮的,他是徐知遙的表弟,兩人自小相識,當年他也是個慷慨熱情的少年,自從輔佐新帝登基后,便一躍而成為當朝太師,位列三公,在朝中與她爹爹平起平坐,傳聞他為皇帝穩固帝位,肅清朝中舊黨,殘害了不少忠良,手段狠辣,城府極深… 她暗暗的吸了口涼氣,將目光收回,這個人…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謝君淮了。 謝君淮給死者行禮時,楚瓔便扶著徐望城給他回禮,等行禮完,楚瓔以為他就要走了,誰知他卻朝自己走過來,楚瓔心中疑惑,微曲雙膝,朝他行了一禮。 謝君淮走到她的跟前,他周身氣質清冷,眸光銳利,一看就不是好親近之人,旁人看了都有些畏懼他,楚瓔卻神色從容,聽他說道 “少夫人,皇上為徐將軍的死十分痛心,他讓本官代為問候,皇上說了,徐將軍為國捐軀,他是不會虧待徐家的” 男人的聲音低沉,如同輕撥古琴時發出來的音調,雖好聽,卻沒什么情緒,原來是替皇帝傳話來的,她微微頷首,先是跟他道了聲謝,又說道 “臣婦,多謝大人傳話” 這生疏多年的關系,總不能如從前那般自然了,她客氣恭謹,也不敢絲毫冒犯 謝君淮的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他自然察覺到她的情緒,她彎彎的黛眉,仿佛雨洗過的遠山,長睫覆下,遮住一雙靈動嫵媚的眼,她是哭過的,眼尾和鼻尖,嘴唇都透著粉紅,那抹粉色十分的輕柔,淡淡的,印在白瓷般的肌膚上,仿佛枝上新開了的桃花,讓人忍不住去憐惜她。 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任是誰看了,也會有所動容。 難得,素來冷酷的謝君淮居然主動關心別人,低低的說道 “人死不能復生,夫人莫要太過傷懷,我與知遙乃表親,往后若是遇到什么事,盡管開口,我會盡力幫你” 她垂眸斂目,低下頭來,他默默的注視著她,她穿著白衣裳,絕色的臉蛋略帶著憂愁的模樣,仿佛不是這朱墻深院里養出來的侯門貴婦,像不食煙火的姑射仙子,越是這般清冷淡漠,越是能勾起男人的欲/望 他相信要不了多久,相爺便會將這個掌上明珠接回娘家去… 他若是想要她,不愁沒機會。 他說完,楚瓔略感詫異,然而也沒有細想,以為謝大人說的不過是客套話,只說道 “謝太師關心,臣婦沒事” 謝君淮原本受母親所囑托,要把這些話說給徐疏影聽的,可是當他看到這個嬌滴滴的寡婦時,就將小表妹給忘記了,說這些話的時候,半點也不覺得違心,而此刻,徐疏影正抬起一雙淚眼,怔怔的望著他的背影,徐知遠也瞧見他了,嘴角扯起一絲譏誚。 謝君淮跟她客套完之后,這里自然是不宜久待,不多時,便告辭離開了。 未時三刻,楚家的人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