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還是那樣陰沉沉的，我就像是被裹在了一個污水球的世界里一樣地發悶發臭。

廖銘，我聽到了。

我聽到了后門那邊的倉庫里傳來的聲響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好想見你。

雖然我很害怕，可我還是逼著自己跨過那一道門檻了。

我的身體又開始疼了，所有的地方都疼。

好不容易等我的一只腳跨過去了，黎冬雪她又在喊我了。

可能是因為太疼，也可能是因為我太害怕，所以我把腳收回了，一路爬著去找黎冬雪了。

我好像矮了很多，膝蓋以下的部位都沒有感覺了，但是膝蓋以上的就好痛了，它們像是被嵌進了什么東西一樣的，隨著我爬樓梯的動作，‘咚咚咚’地敲打在樓階上，聽著像是鐵，又像是木頭。

又重，又疼。

我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渾身都掛著一大串什么東西似的，這種感覺很奇怪，仿佛我就成了那被大蜘蛛大炮塞進屁股里炸開的流浪貓狗一樣，身體從內到外，疼得都不覺得疼了，就是很難過。

廖銘，你看，我已經習慣我的手這個樣子了，因為我的手指頭已經全部都沒有了，所以只能用肘彎撐著身體往上爬。

突然，有一大群學生從樓梯口上竄下來，他們跑過我的身旁，帶起一陣灰塵，吹得我的眼眶里頭涼呼呼的，我閉緊了發疼的嘴巴，以免吃進去地上飄起來的臟東西。

終于，我爬到了五樓，左轉進了男廁所。

黎冬雪喊我的聲音不停地從最里間傳來。

我被她喊得有點心煩了，就加快了爬動的速度。

可是過道上有人堵了我的路，一個是縮在臟兮兮的角落里的黎冬雪，一個是我。

我見到自己從書包里掏出了一雙白襪子遞給黎冬雪。

廖銘，其實備用襪子對我來說一點必要都沒有，但我還是會記得在書包里多裝一雙襪子，我會假裝自己是需要襪子的，假裝我也有一雙會出汗的腳，需要在體育課之后，跟你一樣，在洗完澡后換一雙新襪子。

另外一個我把襪子拿給了黎冬雪，然后又把外套脫下來給她穿，還把書包里的備用校褲也給了黎冬雪，她很高，穿著我的衣服并不會不合身得很夸張。

廖銘，你看，那個坐在地上的黎冬雪對著另外一個我笑了，另外一個我也對著她笑了，她那雙淚汪汪的大眼跟你的眼睛真的有一點點像。

正當我看得入神時，廁所最里間內的黎冬雪就把我喊進去了。

黎冬雪還是那樣，渾身赤裸裸的，只在腳上套了一雙白襪子，她低下頭，望著我，突然就哭得很傷心，她流著眼淚，開始哭喊，“元始……”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黎冬雪一遍又一遍地沖我道歉，幾乎要給我跪地磕頭了。

我看著她，不知怎的，忍不住的就想起來我抓著黎冬雪的頭往墻上撞，撞得一臉血的場景了，還有我每次來這里時看到的很多人欺負她的場景。

廖銘，我那樣已經算是在懲罰她了吧，所以，我決定原諒她了。

“你忘記廖銘吧，別再想著他了?！崩瓒┚拖袷且炎约旱难劬尴沽艘粯?，哭得一臉都是鼻涕。

“不行?！蔽覔u搖頭。

“他會傷害你的，他明明會傷害你的，你為什么還要想著他？求你了，忘了他吧，別再喜歡他了……”黎冬雪伸出手，她第一次將手放到了我的臉上，那力道就像是空氣飄在臉上一樣，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也會傷害你，你為什么不忘了我？”我問她。

黎冬雪的手瞬間就僵了，撫在我臉上的力道突然加重。

“因為這些是我該得的，我會永遠記著你?！崩瓒┡吭诘厣?，與我保持同水平面的對視，她的眼里灌滿了淚水，每說一個字就掉一滴眼淚。

“而你，元始，你這么好，你什么錯都沒有，你那么無辜，你應該忘記的，把廖銘忘了，只有這樣，你才能夠解脫，你看看你的手，你的眼睛，你的臉，你的舌頭，你……你的身體，你不疼嗎？”

“你每天，每天，每天……”

“都那么疼那么疼那么疼……”

“元始，求求你了，只要忘了廖銘，你就不會疼了?！?/br>
“不要再記著他了，忘了他，你才會得到解脫，才不會再疼?！?/br>
廖銘，我不想再跟黎冬雪說話了，我連再見也不想跟她說了，我直接轉個彎爬出了男廁所，不再理她。

我爬到了一樓，爬到了東區后門，我等著你，一直等著你。

最后，你終于出來了。

你的眼睛那么紅，你變得那么瘦，你看上去那么傷心，那么難過，而且你又在哭了，你這個樣子，我怎么可以忘了你？

你哭得我的心都要碎了，這可比那些疼還要疼得多多了。

廖銘，別哭了，你別怕，我不會忘記你的，永遠都不會。

如果我忘了你，你一定會很傷心的，對不對？

廖銘別哭，我怎么可能會忘了你呢？

你開始往校外走了，我緊緊地爬在你的身后。

這一次，你走的沒有那么快了，你慢慢的，慢慢地走著，而我快速的，快速地跟在你的身后爬動著。

當我沒有腿的時候，因為要見到你，所以我學會了用別的方式站起來。

現在，在我既沒有腿，又沒有手的時候，我就學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跟隨你，而你，也學會慢下來等我了。

我跟著你來到了地鐵站。

你一直盯著某一個地方不放，我看著你，順著你的視線，我可以看到你在看誰。

那是一個黃頭發的年輕人。

那個青年好像又瘦了一點，還是像上次我看到的那樣，他背著鉚釘書包，帶著耳機，低頭盯著手機，站在黃線外等候著地鐵的到來。

你開始朝他走過去了。

我跟著你的腳步，跟你一起走到了他的身旁。

‘噔噔噔噔’的提示音響起了，是地鐵到站了。

突然，就在那個黃發青年抬腳準備第一個沖進車內的那一刻，你站在人群里，伸出手抓牢了他的書包帶子。

你的力氣很大很大的，他被勒在原地動彈不得。

廖銘，我看到他煩躁不滿地側頭看著你，我看到你袖口里閃過的銀光，我也看到了不遠處的巡警們。

廖銘，你想做什么？

第24章

【4月28號，晴天，你終于見到我了，我好開心】

東區的后門被封了，我再也不能去那里等你了。

我只能背著我的書包，走在我的座位上，數著抽屜里的牛奶發呆了。

現在，我的抽屜里已經有二十九瓶牛奶了。

班導去開早會了，應該早讀的班上一點聲音也沒有，雖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