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0
欽犯,只有皇上恩許,才能釋放。我早前向皇上奏過一本,是有關巡視江南的?;噬显旧跏侵幸?,只恐沿途錦屏耗費太過。如今只要有人以圣德化民之名向朝廷進獻所用錦緞,皇上大悅之下,必定溫勉有加,同時圣駕南巡,大赦天下。那些江湖草莽,從此不就死心塌地跟著你了?就是朝中非議白衣品階之嫌,那也無礙。說來也巧,阿青那一刀竟略微插偏了些,現下卻是無恙。她原有誥命在身,你只消同她約為婚姻,便是功名一件。何況有我暗中扶持,你加官進爵,那還不是指日可待么?卻常,我聽說你家在南陽,原是開綢莊的?!?/br>這番話到我耳里,我只覺后背冷汗涔涔。那已經不是憤怒震驚,而是深深的恐懼。這個男人,他與我朋友的每一步交往,都充滿了心機算計。他精心設計了那一出綏江相遇,先誘我朋友情動,接著蓄意推動他坐上盟主之位,將武林人士玩弄于股掌之間;為了讓我朋友折翼俯首,做他忠心不貳的奴仆,他同旁人故作曖昧,又特意向恨他入骨的俠客表露身份。他破了相的下屬,安置在我朋友身上;他活著的死了的情人,卻一個不落地出來露臉爭寵,惟恐天下還有“忠貞”二字!最后,他連我朋友那個刻意疏遠十多年的家都不放過,竟讓他拿父兄家業做進身之階。這才叫徹頭徹尾的利用,這才是十全十美的陰謀!那時我才明白,這男人不但全無情意,更是全無心肝。但凡他還有一點心肝在,也不能將一個視他如命的人這么活生生算計了去!我直挺挺地站在院門口,全身僵硬如尸,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一根手指也不能動彈。眼中依稀只見我朋友撐起半身,深深看著那男人,低聲道:“我一介莽夫,全不懂那些繞來繞去的規矩,難免著落在你身上。你又是個沒清閑的人,日后不嫌辛苦么?”那男人柔聲道:“怎么會辛苦呢?你日日夜夜在我身邊,我歡喜都來不及?!蔽遗笥颜诡佉恍?,道:“你歡喜就好。既然如此,你明天一走,我就動身回南陽去?!?/br>這輕輕的幾個字一出口,我胸口便如中了兩道大錘一般,空地一聲炸了開來。我與他相識十年來,聽過幾百次他說“回南陽去”。以往他行囊之中,放的是沿途搜集的有趣玩意兒,半夜之中,悄悄地放在他侄子侄女兒的床頭,給他們一個清晨的喜樂念想。然而這一次,他卻是要前去爭奪家產,動蕩族望!剎那之間,我眼前一陣恍惚,甚么山川風月春色無邊,甚么白衣城樓醉眼看花,一件件一樁樁盡如流光般向后退去,沒入無盡黑暗。眼中惟一清晰可見的,是那男人伸出毒蛇般的手臂,勾住我朋友頭頸,迎合上那幾乎是自暴自棄的親吻。他一轉眼瞧見了我,一雙眼里頓時露出了冷冰冰的笑意。他知道我既無法對我朋友開口,也無從勸阻,更不會對他動手。他甚么都算到了,不但算盡了我朋友,也算死了他身邊每一個人。那雙不論在怎樣濃烈的親吻中也依然冷逾冰雪的眼睛,嫵媚到了極致,也可怕到了極致。我再也站不下去,一轉身,飛也似的逃開了這座院子。我心里不斷催促自己快走,走得愈遠愈好,但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到哪里?只是一味狂奔亂跑而已。暮春季節,汴京城外田畦青翠,許多菜農正在其中勞作,人人都停了手中活計來張望我。但縱使這些人一齊羽化登仙,又或悉數死無全尸,我同我朋友也不能回到遇見那男人之前的樣子了。忽然之間,我明白了他當日歌行長街、哭笑無常的心情。這人間教人何其心灰意冷,當日之他,即是今日之我!迷迷茫茫不知走了多久,我回過神來,已在護城河前一垛最高的城墻之上。春寒泛白,四周影影幢幢中,一個人懷抱兩個酒壇,遠遠地踏月而來。只見他走得近了,仰面向我笑道:“馬小蛇,我請你喝酒,你喝不喝?”我澀然一笑,道:“當然喝?!鄙焓纸舆^酒壇,拍開泥封,突然心中一陣酸楚,情知不妙,急忙在懷中掏了幾掏,把先前那只血玉魚兒丟向他,故意粗著嗓子說:“這個還你,好彩頭,留著?!彼麚P手接住,含糊地回了句:“多謝!”便在遠遠的而另一邊城墻上坐下,舉起酒壇,仰頭喝了起來。那之后,兩個人就緊緊地閉上了嘴,非但不開口說話,甚至,連對方的臉也不想看到。天地間一片靜默,只有汴京最后的柳絮,細細地撒在石板間、屋頂上、城樓里……我無聲地把酒漿倒入喉嚨,只覺這一夜比一生還要漫長。但月光到底漸漸地散去,天邊露出了一線微白,照著山川、早市,照著一部顯眼之極的大車,從城里馬不停蹄地奔來,車頭上印著獨一無二的徽章……我明明一眼也不想看,但眼睛就像被韁繩牽走了一般,情不自禁地瞟向那車子遠去的方向。他見了,苦笑一聲,放下空壇,站起身來,看著我道:“我走了?!蔽尹c頭道:“你走罷!”他跳下城墻,走了幾步,忽然回頭問道:“你……跟不跟我一起走?”第20章傳奇我聽了這匪夷所思的一問,幾乎要放聲狂笑。他緊緊地看著我,低聲道:“小蛇,從前不管去甚么地方,你都是同我一起的?!蔽掖笮Φ溃骸安诲e,不錯!我在你身邊這十年,雖說嘮嘮喳喳,沒個正經用處,多少也能陪你喝喝酒,說說話。如今你去做你的王侯將相,日后陪你喝酒說話的還少麼?帶了我去,又能做甚么?難不成旬休時節,帶著夫人小姐到你府上打馬吊,曬太陽?‘尚書大人,前日禮部擬上的賀品單子,你瞧可中皇上的意?’‘嗯嗯,這個嘛,天威難測,咱們做臣子的還是不要妄加揣度的好?!?,哈哈!”我雖竭力掩飾,笑聲中仍然充滿了苦澀之意。他神色慘淡,兩眼空空地望著天邊風絮,片刻才道:“你笑罷,笑醒我也好!過去三十年,我總當自己是天上謫仙,世間萬事萬物,都入不了我的眼??墒切∩邇?,世上總有一個人,會教你落入人間窠臼,摧眉折腰,縱然千千萬萬人一齊伸手牽挽,又或唾罵譏誚,也動搖不了去他身邊這心愿一分一毫。你若遇到那個人,便會懂得了!如今……如今……唉,你就是心地太好,直至今日,連一句惡毒的話也不曾向我說?!?/br>他自顧自地說了這一大片,我好像全聽到了,又像一個字也沒聽到。我看著他眼角的皺紋,心中默默地說:“我沒有說惡毒的話,不是心地好,是因為我早就沒有資格。你說的這件事情,我早就懂得了,比你懂得的還要早,還要多?!边@些話在我腦子里翻來覆去,幾乎要溢出嘴邊了。但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總算有個人救了我。街角之下,車馬之旁,那男人單手拉弓,將一支細細的箭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