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
了。不料那女人手一揚,居然真的拋出一張三尺見方的藍色錦冊來。夕陽之下,但見冊子寫滿了無數人名。她就范如此容易,倒是出人意料。趁我們一分神的工夫,她一笑飄遠,道:“現在該放我走了罷?”我朋友收起錦冊,道:“不放!”隨即追了上去。那女人躍上民居,連展身法,始終甩不掉他。天色漸黑,她氣力不支,兜了幾個圈子,突然投入了一戶人家。我們也隨之闖入,但聞人聲嘈雜,原來是個客棧。二人分頭行動,我通知長江幫,他跟入尋人。片刻之間,把一個客棧圍得嚴絲合縫,保準叫那女人插翅也難逃。(天心棄道:“我猜她還是逃了,是不是?”)咳,你猜得半點不錯。等到我進了客棧,只見他正端了一盆水從樓上下來,身輕如燕,容光煥發。我追問道:“抓住了沒有?”他如同聽不見一般,眉開眼笑,道:“小蛇兒,快叫廚下煮一碗熱湯,再送兩個炭盆上來?!蔽覞M腹狐疑,上樓一看,登時了然。但見拐角第一間客房里,一人滿面病容、斜倚床頭,不是那男人卻又是誰?我朋友捧了一大碗藥湯,道:“小蛇兒,你看巧不巧?沈公子前日才從信陵動身,今天下午才趕到周鎮,正愁水路上書信難以送達,可巧剛才就碰到了?!蹦悄腥松砩仙w了好幾層棉被,咳嗽幾聲,低聲道:“你們離岸前,我曾寫了一封信給柳兒,約定日期,想是小孩兒給忘了?!蔽抑币曀?,道:“不錯,那倒真是巧得很?!蹦悄腥搜燮ひ膊徽?,立刻回道:“不過我同卻常孽緣深重,即便事先不曾約定,也一定是要遇到的?!蔽遗笥堰溃骸罢f甚么孽緣不孽緣的?你便是不愛惜自己,不然怎會好端端地發起燒來?”不一會兒,那少年也匆匆趕來,說了日前誤縱jian人一事,倒在那男人懷中大哭。我朋友倒不安起來,忙勸慰道:“不要緊,那件物事我已取得了,只送還他便是啦?!蔽以谂岳淅涞溃骸斑€有一條命!”我朋友轉頭狠狠盯了我一眼,我滿肚子火氣,幾乎要摔門而去。那男人隨口問了幾句,只向兒子道:“從今往后,自己的事情,自己擔待著,我是管不了你啦!”說完一陣狂咳。我朋友白白背了一條命債,此刻反而要替他們父子勸解。那男人越發使起性子,種種氣喘吁吁、難以自持之態,都做了出來。我朋友樓上樓下跑了幾十趟,一時替他買些蜜餞果子,一時給他換幾根無煙的炭柴,忙得腳不點地。哈,我瞧他兒子伺候他,也不能伺候得這樣如意。我實在瞧不下去,拿了那錦羅寶券,下去交給長江幫那人。我問他:“找到那女人了么?”他搖了搖頭,撓頭道:“此事委實蹊蹺。我點派兩百幫眾圍守此地,連蒼蠅都沒跑出去一只,那女人竟似憑空消失了一般?!蔽液退接懓胩?,不得其解,只得罷了。第二天一早,我一覺醒來,去催他們起行。進門一看,乖乖不得了,那男人抱著兒子,蜷成一團,我朋友坐在床邊,頭靠在他身上,想是照料了他一夜。光看這幅畫面,便是一家三口好睡未醒的光景,我趕緊掩門退了出去。當天趕路時,我故意向那男人道:“沈公子的風寒之癥好得真快哪!”他笑道:“有卻常在旁衣不解帶地看顧,這病自然好得快些?!迸?,這種話他也說得出口,不怕別人rou麻!當天我們便趕到白水鎮外,幾位地方豪富在汨羅江邊大設筵席,長棚搭到了三十里外。一萬多人大碗喝酒,大塊吃rou,情境蔚為壯觀。我們選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著,等好戲開鑼。酒喝到下午,席上百態雜陳,量淺的已經頹然醉倒。那男人推說頭痛,支在桌上瞇著。他兒子給他倒水,我朋友扶著他的腰,伺候得好不周到。兩湖大俠藍夢歡出來說話,聲音如鳴鐘一般,怕也沒入了他的耳朵。哼,我看他有那條腰就夠了,還要耳朵干什么?我聽藍大俠之言,原來十三省白道群雄大舉集會,是為了替兩省巡撫、愛民如子的大忠臣施清嘉復仇。(丁貧突然笑道:“一個月之中,就遇到了兩樁替命官報仇的事情。我看你們這時想撇清關系,只怕也來不及了?!保?/br>第7章暗戰唉,要不怎么說是冤孽呢?藍夢歡說道,這位施大人為官二十余載,兢兢業業,廉政寬刑,端的是一位曠世難遇的青天,人稱“中原一施清”。他的夫人,就是川中太極名家涂象圭涂老爺子的獨生愛女。不想這樣一位好官,竟因力主廢除福建熙平鹽田一案,得罪當朝第一權臣長樂侯蘇方宜,舉家獲罪,流放長沙。消息傳出,河南、河北百余官員集體上疏,為施大人鳴冤。朝廷無奈,只好免了流放之刑,改許他告老還鄉。施大人遂攜夫人入川,川人聞之,萬人空巷,夾道相迎。孰料那長樂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竟勾結黑道勢力,潛入川中,將涂家上下七十余口并門人弟子,殺得干干凈凈。幸而藍夢歡等路經八卦山下,聽見動靜,過來探聽。一見之下,急忙動手,但為時已晚,只救出施大人幺孫施虹川一支獨苗。但六歲的孩子,見到死尸成堆,早已嚇成癡呆,甚么也不認得了。眾人聽到這人間慘劇,一時之間,千萬人竟無半點聲息。此時又有福建本地民眾痛陳熙平鹽田苦役勞民,一家兄弟竟有七個為鹽漬潰爛皮膚而死。數人泣告施大人種種寬柔之處,又一人極力描摹涂家滅門慘狀。忽然幾人抬上一頂軟轎,卻是那施家小兒,口角抽搐,眼神呆滯,不似活人。群雄原就有幾分酒意,此刻幾經煽動,激憤之極。一時掀桌唾罵者有之,仰天狂嘯者有之,提刀便要上京取那jian賊人頭者亦有之。藍夢歡壓下眾人,朗聲道:“施大人尸骨猶寒,涂老爺子尚未瞑目,那蘇賊又要設甚么龍舟畫屏,填塞官道,到時又是一番男怨女哭,無數森森白骨。我們十三省俠義之士,難道能眼睜睜看此jian佞當道,禍害百姓?”一萬多人齊聲高呼:“不能,不能!誅殺jian賊,血債血償!”我雖不大理會江湖中事,在此氛圍之下,也不禁興致高昂起來,跟旁人議論了幾句。我朋友則問那男人:“沈公子如何看待此事?”我二人與他相交已久,從未聽到他語涉民生,因而隱隱有些好奇。卻聽他冷冷一笑,說道:“百姓們一天到晚,總要找些事情做,才不致胡思亂想。要由著他們性子胡來,那天下還不得亂成一團么?我瞧這里的人,多數就是閑出來的。哼,自以為是,愚不可及!”這兩句話出來,我心里頓時一涼。這男人語氣之中,竟無一絲悲天憫人之情。他眼角本來微微下垂,此刻面帶不屑,越發顯得神氣高傲,面相涼薄。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