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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課桌上亂涂亂畫,在放學的路上攔截、推搡他,小天從未理會這些挑釁也沒有將事情告訴師長,他的隱忍被看作了軟弱可欺,而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欺凌也變得越發的變本加厲。肖海隱約知道小天在學校中過得并不如意,但既然小天沒跟家里哭訴,他也就沒有太在意,直到這年春天他在校園外的酸棗樹旁目睹了那一幕。那是一個薄寒的黃昏,肖?;丶抑蟛虐l現課本忘在了教室,于是匆匆趕回學校去取。暮色中的校園一片冷清,學生們都已經走光了,取完東西出來肖海被一陣笑鬧引到了院墻外的一棵老酸棗樹邊。兩個男生圍在樹下嘻嘻哈哈地抬頭仰望,還不時吹上個口哨,肖海認出這兩人都是學校里有名的搗蛋分子,心想這次不知又有誰遭殃了,他順著那些人的視線看過去,卻赫然發現小天正爬在樹上,緊咬著薄唇,眼光死死地盯住最高處的枝椏間掛著的一個書包。小天幾次試著探身去抓書包都沒有成功,他的個頭太小,根本無法夠到??粗_下一個勁打滑的小天,肖海不由心驚,這棵酸棗樹足有十米高,摔下來的話可不是鬧著玩的。“危險,呆著別動!”肖海搶上前去對著樹上的小天大吼,小天一愣倒真的停止了驚險的嘗試。肖海轉身一把抓住身后的一個男生,他跟這個家伙有過一面之緣知道這人像猴子一樣擅長爬樹,書包多半就是他放上去的:“這是你干的好事吧?”對方也認出了肖海:“關你什么事?”肖海用拳頭代替了回答,那人的同伙沖過來幫忙,得到了相同的禮遇。把兩個男生都胖揍了一通,肖海拽著那個猴子似的家伙來到樹下:“把書包給我拿下來,不然有你好看!”說著在他的屁股上重重加上了一腳。肖海滿意地看著那小子邊吸鼻子邊爬樹,卻驀然發現小天不知何時已顫巍巍地踏上了那根掛著書包的樹枝,細細的枝條承受不住他的體重向下彎折著幾乎就要斷掉。“小心!”肖海大叫:“你先下來,書包他會幫你拿的!”小天望了肖海一眼,目光中滿是冷冷的拒絕,探出身去,終于將書包抓在了手里。就在小天退離那根枝椏的瞬間,隨著一聲“啪”的脆響,樹枝從中間折斷,直墜地面。自始至終小天都沒有對肖海說過一聲謝謝,看著他獨自轉身離去,肖海覺得自己還真是多管閑事。盡管如此,從那天起他開始自覺不自覺地尾隨小天。兩天后當一群頑劣的學生在放學的歸途堵住小天時,肖海再次站了出來,但小天卻冷冷地推開了他的胳膊說:“不要你管!”團團圍住他們的那幾個男生頓時來了勁,沖著肖海嚷嚷:“聽到嗎?走開!走開!輪不到你來管!”肖海把書包狠狠甩在地下:“我是他哥!這事我管定了!”“什么?哥?他姓黎你姓肖,怎么可能?別騙人了!”肖海沒有解釋,他用更直接的方式證明了自己對弟弟的維護。肖海說那是他這輩子打得最慘的一架,他怎么都回想不起來自己到底跟幾個人動了手,肖海還說打架一定要用腦子,像那樣順著怒意的指使一味拼力氣,結果只能是遍體鱗傷,但他也從未后悔過,就是在那天晚上小天第一次低低地叫了他一聲:“哥”。打那以后再沒人敢找小天的麻煩了,但肖海的人緣也一落千丈,打架本身未必會給一個男孩子減分,可隨著小天和肖海同父異母兄弟關系的曝光,各式各樣的嘲笑、歧視紛紛落到了他們倆頭上。對于那些缺乏同情心、理解力的孩子們來說,像離異、再婚、無父無母這些詞所引發的只是模糊的好奇以及深深的鄙夷。肖海后來對李明正說自己大概就是在那時學會了用拳頭說話,跟那些冥頑不靈的人講道理純粹是浪費唇舌,武力反而是更適合的溝通方式。被眾人孤立的日子并沒有想象當中的可怕,反倒能享受一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的樂趣,看著小天臉上一天比一天增多的笑容,肖海堅信自己得到的遠比失去更多。寫字臺上的刻痕漸漸變成遙遠的回憶,肖海完全走入了小天的世界,他們一起去深山探險、溪澗垂釣、碧潭翔泳,爺爺常欣慰地說他們是世上最融洽的兄弟。單純而幸福的日子一直延續到肖海16歲,隨著他考入縣重點高中,暫別山林的時候到了。肖海很喜歡高中的那段日子,雖說學習緊張忙碌,但沒有人在他的背后說長道短,更不需要時時拔出拳頭維護自己和家人的尊嚴,肖海像一尾游魚盡情享受著那片開明、自由的水域。寒暑假的時候肖??倳氐缴街?,和爺爺、小天團聚。小天已升上了初中,個頭竄得很快,肖海打量著纖細而白皙的弟弟說:“小天越來越帥了,就要趕過我了么?!毙√炫み^頭去,微微飛紅了臉。早在高二的時候便肖海和爺爺商量選定了要考的大學,高三填報志愿之前他向父親電話通報了一番,父親當然是一萬個說好,還說會負擔他所有的學費、生活費,掛下電話肖海不由苦笑,父親接到電話時的茫然和震驚告訴他父親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今年要考大學了。當天晚上肖海接到宿舍管理員的電話說樓下有名訪客。肖海以為是父親,匆匆下了樓卻發現那是一個陌生而富于魅力的中年女子,女人望著肖海頓時淚眼婆娑,哽咽一聲:“小海,我是mama??!”學校邊的咖啡店里,母親執著手絹,不時擦拭一下眼角,絮絮地訴說別后光景,她早與當年帶她去丹麥的男人分了手,照她的話說她恨不能當時就飛回來找肖海,但又不甘心白跑一趟歐洲,于是她吃盡辛苦留了下去,幾年前她嫁給了一個在斯德哥爾摩開中餐館的瑞典籍中國男子,母親說那個男人比她大十幾歲,為人和善、膝下無子。母親望著一臉平靜的兒子問:“小海,你今年要考大學了吧?跟mama去瑞典吧,我們會讓你接受最好的教育,我和他商量過了,如果合適的話,餐館將由你來繼承?!?/br>肖海笑了:“我會考上最好的大學,在這里我同樣可以接受很好的教育。至于餐館經營,對此我毫無興趣?!?/br>母親揚了一下眉,沉默半晌,握住了肖海擱在桌面上的手:“考慮一下,不要急于回答,小海,沒人可以預知未來?!彼榛厥秩?,一張印有聯系電話的名片留在了肖海手心。高考一如意料中的順利,考完最后一門課程肖海便乘長途汽車趕回了山里,等他披著漫天星光回到槐花飄香的院子時,小天正站在樹下翹首等待,見到肖海黑幽幽的眼睛瞬時微笑漫溢。回憶起那個暑假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