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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是在一間破草屋子里,長玹在一旁煮著湯,連日的趕路,她的身子本就吃不消,剛剛心里大悲大怒,受不住昏了過去。 現在她醒了,坐在草垛子上,不喊了,不嚷了,甚至于連話也不說了。 長玹將湯盛給她,她一巴掌給打掉了,長玹便又給她盛了一碗,她沒有再任性,卻也沒喝,手上被剛剛guntang的熱湯燙的紅腫,發脹的疼著,而她卻連動也沒動,一點的表情都沒有,過了許久,她說:“長玹?!?/br> 她叫他,沒說什么,只是很輕很輕的叫他的名字,長玹的心就覺得鈍鈍的疼。 他是在心疼她,他看著她散亂的長發,看著她臟兮兮的衣裙,她的臉上沒有淚,眼神木訥又呆滯,她成了一個落魄的公室女。 她失去了一切,親人,愛人,像一株飄零的野草。 她是一只不會捕獵的幼獸,離開了家人,離開了嬴渠,她便不會生存了。 這樣的女子除了被賣為妓,再沒有別的出路。 她沒想過,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么一日,現在長玹成了她所有的依靠,她只有他了,一路的亡命奔波,她的身邊只剩下這個奴隸了,又或者她的身邊從來就只有長玹一人。 那些說要陪伴她,那些對她允下一個個程諾的,到最后都先離開了她,只有這個從沒開口說過話的奴隸,一直的陪伴在她身側。 她對他再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了,沒有了,只有卑微和惶然。 公侯之家,不過一個笑話,那些她自以為是的高貴的身份原來是那么的脆弱不堪,而除去這些脆弱的身份,她便什么也不是了。 公室女也可以活的很卑賤。 過了許久,魏姝說:“你走吧,回到秦國復命吧,我要留在魏國?!彼粫コ?,魏王如果是殺了她全家的兇手,那這就是血仇,至死方休的血仇。 長玹看著她,眉頭皺著。 魏姝說:“你跟著我,什么也得不到?!辈粌H得不到還會失去性命,她說:“你已經去了奴籍,回秦國去吧,建功立業,搏得個高官尊爵?!彼珠_始向他喊,因為他那副冰冷的樣子。 她什么也不是了,他現在也可以丟下她,就連她引以為傲的出身,現在也沒有了,她什么也不是了,和他一樣,以前是一樣的孤獨,現在是一樣的卑賤,孤獨卑賤的像條沒人要的野狗。 她很難過,因為魏家化為了焦土,她很恥辱,因為讓長玹看到了她這么落魄的樣子,失去了一切的被人丟棄的樣子,她在他面前唯一的那點驕傲也沒了。 這種難過和恥辱折磨的她像是瘋了一樣。 可是長玹還是不動,他只是看著她,他的那雙眼眸原來也是溫柔的,可她卻一直將那看做冰冷。 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說:“你還站在這里做什么?”又說:“我什么都沒有了,什么都不是了,你還跟著我做什么?”她的眼淚掉下來了,患得患失。 長玹還是沒有動,他只是站在床沿看著她,溫柔又冷淡的看著她。 然后魏姝環住了他的窄腰,將額頭抵在他的腹上,沒有更親密的舉動,她就是太怕了,太冷了,她需要一點微弱的溫暖,需要短暫輕柔的撫慰,她的眼淚暈進了他的衣衫里,用臉頰貼著他的身子輕輕的蹭,他身上粗糙的葛布磨的她的皮膚微微發熱。 長玹沒有碰她,他不善于應對她,也不該去安慰她,甚至他都沒有摸摸她的頭發,他只是有些冰冷的站在那里,但是他的心就像被guntang的熱水淋過一般,身子也是僵硬的。 她的手臂很軟,輕輕的環著他的腰,額頭臉頰貼在他的腹上,她在哭,眼淚把他的葛布衣都打透了。 他其實是該摸摸她的,撫撫她顫抖的脊背,摩挲她潸然的臉頰,或者是抱過她瘦弱的身子,讓她找到一點依靠,她是人,是動物,在最脆弱彷徨的時候需要的是安慰和輕撫。 過了許久,她向長玹道歉了,松開了他,淡淡的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面對長玹時總是這么的脆弱敏感,那么的歇斯底里。 她喜歡長玹,喜歡卻又怕長玹看不起她,從去秦國那時起就是,怕他的心里是厭惡她的,怕他是討厭她的,所以她用出身來隔絕他,把自己裝點的高高在上。 也只有這樣她才覺得有那么一點的面子與尊嚴,才覺得自己不是低他一等的。 而她,其實是那么的想要親近他,從她見到她的那一刻,她就想和他依偎著取暖,因為她知道他們都是孤獨的人,可是她卻退卻了,因為他們沒有希望的未來,因為他的冷漠疏離,因為自己心里那點固執和高傲。 她想:長玹,他若是和嬴渠一樣該多好,一樣的溫柔,一樣的愛她,一樣的親吻她,說著那些曖昧又美好的話。 那該有多好 那她就可以免去太多的掙扎與痛苦,也不必在他面前將自己裹成繭,不必患得患失,不必糾結于懸殊的身份,甚至她愿意為了他拼一次,即便明知是沒有未來的,只要長玹他肯給她一些溫暖和希望。 可笑的是,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對于長玹來說到底算什么,長玹不愛她,因為愛是親近,是身體原始的沖動與欲望,是想要侵入和占有,可這一切,長玹都沒有,他對她永遠都是淡漠的,冰冷的,甚至他都不會去觸碰她。 她喜歡長玹,因為喜歡才覺得難堪,因為喜歡才這么敏感自卑,只是她太小了,她那時才十二,什么都不懂,不想,也不愿去承認。 等她懂了,愿意承認了,也已經晚了,什么都晚了,她不能容忍自己和長玹再發生一點別的關系,不能容忍那樣無恥的自己。 凡活這世上的人,是多情的人,也是無情的人。 他們這夜是在這間破土房子里過的。 當夜幕沉下的時候,這件土房里便沒有了一點的光亮。 魏姝躺在床上,沒有睡,也沒有翻來覆去,她想她父母的死真的是和魏國有關嗎? 究竟是誰殺的他們,魏王?還是別的什么人?又為什么要殺了他們? 這些廟堂上的爾虞我詐離她太遙遠了,她現在只覺得又苦又恨,恨的嘴里腥甜,恨的巴不得將那些兇手抽骨斷筋,或者像是狩獵野獸一樣,一箭箭的射進他們的脖子里。 她想了一會兒,便又想起了兒時的事,想起了白氏,想起了魏時,瑛青,余伯,想想眼淚就又留了下來。 她不懂,人的生命怎么能這么脆弱和廉價,說死就死了,高貴的公室和卑賤的奴仆都變成了一堆焦土,連樣子都分辨不出來了。 她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