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笑了，在他腦門上啄了一下，小安滿足地翹起嘴角，不一會兒便又睡著了。

“你這弟弟倒是乖巧?！?/br>
“那是?！?/br>
“正是頑劣的年紀，村里這么大的孩子都能放牛收莊稼了，他卻整日黏著你，對你未免太過依賴了些?！?/br>
“不懂就別亂說?！比叫窇z惜地為小安挽起耳邊的鬢發，“這孩子…罷了，不說他了?！彼ь^望向張三，“話說這鬼地方還有放牛娃娃呢？我咋沒看見？”

張三神色一滯，“我說的是以前?！?/br>
“那現在呢？”

“還用問么？沒了?！?/br>
“為啥沒了？

張三垂下眼眸，并沒有回答他，只是說道：“我要去施米，你去么？”

“施米？給誰施？”

“你去不去？”

冉小樂滿腹疑團，他不想解決，然而一種怪異的預感又告訴他必須要去解決。他低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安，點了點頭。

“放心，很快?！?/br>
“嗯?！?/br>
冉小樂躡手躡腳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輕輕跳下了炕。

“走吧?！?/br>
“好?！?/br>
張三將米袋扛上驢車，米袋有些沉，他腳下虛浮了一下，險些跌倒。冉小樂連忙跑過去扶住他，“一個病人做什么這么拼命？”

張三不說話，冉小樂拍拍他的肩膀，“喂，我忘了問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暈了？臉怎么更爛了？又怎么突然醒了？都有力氣扛米了？”

“我說過，莫要大驚小怪?！?/br>
“這就給我打發了？”冉小樂一邊幫張三搬米袋一邊不依不饒地問道，“那叫喚的，是什么鬼東西？”

“鳥?！?/br>
“什么鳥？”

“夜貓子?！?/br>
“夜…”冉小樂哈哈大笑，“嗨！我當是什么妖魔鬼怪呢，原來是只貓頭鷹啊?！?/br>
張三把手中的米袋丟上驢車，直勾勾地盯著冉小樂，“你不怕？”

“怕什么？我還見過呢！”冉小樂得意地挑了挑眉毛，又仔細回憶了一會兒，“不過還真沒聽過它們的叫聲，可真夠恐怖的?！?/br>
“那不是叫聲，是笑聲?！?/br>
冉小樂噗嗤一聲，“大哥，你不會要告訴我，‘不怕夜貓子叫，就怕夜貓子笑’吧？”

“你知道？”

“嗯，農村誰不知道啊?！比叫峰N了錘張三的胸口，笑道：“不過嘞，你們想反了。是因為有人死，貓頭鷹才會叫，而不是因為貓頭鷹叫了，人才死。那可是吃老鼠的好鳥，大眼睛又萌萌噠，國家二級保護動物，你們可別因為封建迷信害了人家，要尊重科學，懂不？”

張三歪了歪腦袋，滿臉都寫著莫名其妙，“你說的話…”

“哈哈，聽不懂是吧？”

“似懂非懂?！?/br>
“不懂拉倒?！?/br>
“冉兄弟，謝謝你?！?/br>
冉小樂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謝我干嘛？”

“不懂拉倒?！睆埲恍?，跳上了驢車，將冉小樂拉了上來，“走吧?！?/br>
“哦?！?/br>
天空剛剛泛起魚肚白，空無一人的村間阡陌并沒有雞犬相聞，沒有黃發垂髫，沒有早起的農婦和炊煙，當然更不會有怡然自樂做早cao跳廣場舞的大媽，一眼望去，有的不過只是千篇一律的灰敗和荒涼。

冉小樂坐在驢車后面，喋喋不休地問東問西，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沒人陪他的時候自言自語，有人陪他的時候也不管對方愿不愿意聽，只管去說便是。

反正本就不是為了和誰交流，只是為了排遣孤獨罷了。

“阿三，阿三？阿三！”

張三絕對后悔把這個人給帶出來，不耐地偏過頭，“你就不能老實坐著？”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老實?！比叫凡话卜值卮亮舜翉埲暮蟊?，“我說，你真沒事了？”

“嗯?！?/br>
“你昨晚干啥去了？”

“昨夜死人了?！?/br>
“嗯哼？”

“…”

“這就…就完了？”

“嗯?！?/br>
“不是，死人和你有什么關系??？你殺的？還是去收尸??？”

“差不多?！?/br>
“差不多是差多少??？”

“到了?！睆埲铝梭H車，將米舀進一個小布袋，挨家挨戶地放到人家門口，不多做滯留。

“我說，你不和里面的人說一聲？”

“不必?！?/br>
“這個村子到底怎么了？”

張三跳上驢車，拉動韁繩，緩緩走了很遠，直到下一個街口才停下。

“瘟疫?！?/br>
“啥？”肢體極不協調的人居然在顛簸的驢車上蹦了起來，“你他媽…”

“我沒有疫癥?！?/br>
“你都這樣了還說沒有？當我是傻子??？這玩意兒傳不傳染？”

張三倒對身后的叫嚷渾不在意，若無其事地說道：“既然是瘟疫，你說呢？”

“傳染你還叫我們哥倆來！”冉小樂吼道，“停，我要下去！”

“去哪??？”

“帶著我家小孩，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你們出不去，正如你們進不來?！?/br>
“你…”

“整個村子，只有我沒有疫癥，也只有和我在一起不會染上疫癥?！睆埲Ｏ麦H車，轉身凝視著冉小樂，“你信么？”

“我…”

冉小樂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他信。

“那你的臉，是怎么回事？”

“我沒有瘟疫，但我有病?！?/br>
“什么??？”

張三凄然一笑，又回過身，背朝著冉小樂，“反正不會過人?！?/br>
“所以你就這么給每家送米？”

“嗯?！?/br>
“為什么只有你能進村？為什么讓我們進村？”

“不是你，是你弟弟?！?/br>
“小安？”冉小樂沖上去一把掐住張三的脖子，厲聲道：“你要對他做什么？”

張三似乎全無感覺，犀利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鷙，“我不會害他，也不會害你?！?/br>
他手臂輕輕一推，冉小樂便又跌坐在驢車上，魂不守舍地望著他，眼神中盡是防備與不解。

“為什么？”

“你會知道的?！?/br>
冉小樂深吸了一口氣，還想問些什么，卻不愿再說下去了。

他不再聒噪，只是抱膝怔忡地盯著腳邊的干草，此時此刻，他幾乎可以扼殺自己的一切僥幸。冉小安，就是那個人。

段燃。

他身上到底背負著怎樣的秘密？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到了?！睆埲洋H車停在自家茅屋門口，對冉小樂說道，“你先進去吧，我出村再買一些糧食，晚上就回來?！?/br>
冉小樂胡亂點了點頭，“你為什么不一次多買些？”

張三笑了，“愿意和我說話了？”

“不愿意，懶得理你?！比叫繁渴直磕_地爬下驢車，輕哼了一聲，“寄人籬下，沒辦法?！?/br>
“哈哈，隨你?！睆埲咏o他最后一袋米，笑道：“這驢車就這么點地方，我就算想多買一些也是無法。你們若是餓了，可先用這個充饑?！?/br>
“嗯，你每天買這么多米，哪來的錢？”

“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張三在他腦袋上按了一把，“總之不偷不搶就是了?！?/br>
“哦?！比叫放踔状?，舔了舔嘴唇，“張三大哥?！?/br>
“還有什么事？”

“你不會騙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