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有機會接觸后，他才意識到——

抑郁這種東西就像是無底黑洞。

一旦掉進去，想重新爬出來，很難。

——你媽這邊，我還是希望你能多少遷就一下，可能的話，就回來跟她好好談談，行嗎？——

父親勸誡的話還在回蕩，葉程宇無意識地微微攥起拳頭。

他知道自己母親是那種一旦認準什么，就很難改變自己觀點的人——

這點，他自己本人還真是完好地繼承了下來。

所以，單從冷冰冰毫無人情味的效率上講，他不認為回了國跟母親討論出柜的事情能有任何建設性進展。

如果母親抑郁的原因是他本人的性向問題，那他更不認為回去能有任何幫助。

雙腿十分沉重，僵硬地像是沉眠南極海底的冰山。

他吃力地追隨方俊剛才離開的方向，莫名有種說不出的窒息感。

即便此刻深切地為母親健康擔憂，也用探案的理由告知父親自己還得再忙一陣子才能回去，但他仍能真實地感受到心下一抹強烈的情緒——

對回去的抵觸感。

因為如果他真的回去，中間的變數太多。

尤其是如果他選擇回去，他就要——

抬眸，葉程宇瞇眼望向在一樓大廳門口停下腳步轉頭示意他快點跟上的方俊，視線飄散開去。

——他就要離開這個男人。

沒錯。

他能保證對方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自己能堅定住立場。

而一旦回國，除了時間空間的轉移，他還會回去原先那個圈子——

原先那個讓他深信gay這種事情絕不是可行之路的圈子。

他有足夠的自信可以保證對方俊的愛不變。

但他卻無法預測自己是否會因為對家人的遷就而犧牲這種愛——

是否會在壓力下妥協。

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云淡風輕地跟方俊笑著說不得到家人的祝福也無所謂——

但心底，他還是不能否認自己頹敗而卑微地渴望著。

渴望自己親人的認可，贊同，支持。

好不容易趕到方俊身邊，葉程宇望著對方閃爍亮意的側顏，心下有種前所未有的沖動。

——想跟對方談談。

談談如果對方面對這種事情，到底該怎么處理。

“方俊，我剛接了個電話，有件事我想——”

“如果這會兒報案不是被害人家屬的話，我們就得想個新對策不是么？”視線灼然地望著門外天光，方俊并沒注意到葉程宇滿面的愁云，只是心不在焉地打斷他，“先去警局確認一下，如果真不是，我就得重新看看那些現場證據?！眰仁?，方俊望向葉程宇，爽然地勾起唇角，“總之先去警局，說不定是個大突破?！?/br>
被對方這么一堵，葉程宇張了張嘴，重新滯下表情。

沉吟了片刻，他才自嘲地繃了下唇角。

沒錯。

即便不是正經任務，但畢竟也是在探案。

葉程宇意識到此刻滿腦子都是私人情緒的自己，簡直不專業得可笑。

調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他吞下心底涌動的情緒，沖對方點了點頭，沉聲：“好?！?/br>
半小時后。

葉程宇和方俊抵達jeffery警局。

但看著對方頹敗地坐在辦公室外長廊休息椅上，兩人同時有種不祥預感。

果然，經過一番細致詢問，jeffery表明那兩人出示的失蹤人員照片和被害人不是同一人。

雖然為了保險起見警局還是取了兩個報案人的dna，但從本質上來講，想從失蹤人口這條線上找突破口的路似乎再一次被堵死。

而確認這消息時，葉程宇已能鮮明感到身邊方俊那種毫不掩飾的挫敗。

心下細小的陰霾如游蛇般盤旋而上，方俊立刻跟jeffery提議要重新查看拋尸現場照片。

即便心里清楚對方這樣做多半也是大海撈針，但jeffery并未阻止對方。

——畢竟，心里有個安慰的努力方向，總比撒手直接把案子標上deadcase來的現實的多。

在警局折騰了一天無果后，方俊向jeffery提出想把那箱證據帶回旅館繼續研究的建議。

廢了一番周折，jeffery才成功幫方俊搞定了證據資料室那邊警務的把關。

晚上和葉程宇剛回到旅館，方俊便草草把大衣扔到沙發上，戴上之前借來的橡膠手套，一本正經地開始重新翻看證據。

瞅著對方一邊比對照片一邊研究證物的樣子，葉程宇探身向前，也準備戴上一副橡膠手套。

剛出手，口袋手機便一陣震動。

葉程宇皺眉垂眸，掏出手機瞄了眼屏幕。

定位閃爍的名字時，葉程宇意外地撐大眼眸。

下意識抬眸望了眼坐在沙發上埋頭苦干的方俊，葉程宇按下接聽鍵，轉身出了房間。

一直走到外廊盡頭的窗戶邊，葉程宇才開口：“小白？”

被葉程宇喚作小白的男人是葉程宇以前國內的鐵哥們兒白夜翔。

這家伙是那種平時一點消息沒有，但在關鍵時刻只要給他打電話一定會幫忙的至交類型。

“程宇?！蹦沁?，一個沉靜的男聲響起。

斜倚上窗沿，葉程宇難得地勾起唇角，慵懶地單手插入衣兜，瞄著窗外：“什么情況？”玩笑，他閉眼，“你小子居然會給我打電話？”

他記得幾年前自己曾和這小子約定回去的時候哥幾個聚一次。

不過因為一直沒回去，這承諾也沒來得及兌現。

“程宇?！卑滓瓜铔]有調侃的意思，“我現在醫院?！?/br>
“醫院？”收斂了下唇角浮上的笑意，葉程宇皺眉，“怎么了？”

“我在看你媽?！蹦沁吥新暆u轉沉郁。

“……”葉程宇剛張嘴想詢問對方什么病因，但被這么一堵，立時噤聲。

表情立刻被一抹不解代替，他沉默著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下午你爸給我打的電話?！卑滓瓜鑷@了口氣，聽上去挺無力，“說是想讓我聯系你?！?/br>
“……”葉程宇捏著手機，一語不發。

“喂，程宇，你在聽么？”

“嗯?！甭暰€有點嘶啞，葉程宇視線游移在長廊地板上，淡淡回應。

“我看過了?！卑滓瓜枵f，“你mama的情況?！?/br>
“是么?！比~程宇無意識地磨著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