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前進。為了減輕負擔——或者是不想和一匹半死不活的馬享受同等待遇——達維克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徒步。

菲利斯畢竟不是趕車高手，他們前進的速度比預計的要慢得多。十幾分鐘的路被拖長成了半個小時，等到他們靠近那個位于東邊的村落時，達維克最恐懼的事情發生了。

那毫無征兆、突然躍出地平線的太陽，只一眼就奪取了他的視力和理智。卓爾呻吟著跪了下來。距離最近的樹蔭與建筑物只有不到一百米，他卻一步也移動不了。

他聽見菲利斯下馬向他跑來，然后連聽覺也變得奇特。耳邊是蜘蛛教院某位祭司柔軟的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自由了?！?/br>
武器在達維克手中，對面是一個最近爬升得很快的家族的三子——讓他在獻祭之前無端消失能讓對方家族失去蛛后的眷顧，但也要冒著被發現而引火燒身的巨大風險。

所以他們選中了達維克，把這偽裝得像一場私下的街頭斗毆：折斷自己的廉價匕首，讓對方丟掉一枚重要棋子。

“不，我不會再聽你的了?！边_維克說道。

武器只是武器而已，做什么都換不來武器的自由。

“別傻了，如果你想在地表呆下去，遲早必須習慣這東西?！狈评沟穆曇舸蚱屏怂幕糜X，像冰塊一樣滲入神經，讓卓爾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忍著刺目的光線抬起頭來。眼前是法師向他伸出的手，達維克下意識地抓住，用力大到受傷的肩膀都開始疼痛的程度。

“低下頭跟著我——不要看東邊?！?/br>
法師一直沒有回頭，就這么拉著他向前走去。達維克想如果自己倒下去，菲利斯大概也不會停下腳步。于是他只能努力保持平衡，搖晃著跟了上去。

在卓爾摔倒又爬起來三或四次之后，他們靠近了那棟建筑。菲利斯用空著的手推開門，達維克跌跌撞撞地沖了進去，沖勁大到兩人一起摔倒在成堆的稻草上。

在陰影中達維克狠狠地呼吸著涼爽的空氣，過了一會才恢復了神智。他意識到自己還抓著對方的手，不過看起來同樣累得不輕的菲利斯好像也沒有想到推開他。

達維克回想了一下，路上大概有一半的時間，他是把全部體重掛在菲利斯胳膊上被拖著走的，法師竟然沒有被他帶倒，已經算是相當訓練有素了。

菲利斯注意到他探究的視線，很快控制了自己的呼吸，針鋒相對地看了回去。

“你還能走嗎？”他似乎努力想維持冷淡的態度，但每說一句話就必須停下來換氣，“……聽著，接下來——”

達維克根本沒管他在說什么。死里逃生的經歷讓他的心情好得要命，腎上腺素分泌正在最高點，而菲利斯就躺在他咫尺之隔的地方喘息著，臉上還帶著缺氧而泛起的紅潮。

達維克做了唯一能想到的事。他將菲利斯拉向自己，然后阻止了法師說話的企圖。

他在冒著挨上一兩次攻擊的風險——如果沒有被當場殺死的話。不過當法師無法集中精神的時候是不能施法的，非常明白這點的達維克動作敏捷地把空著的那只手探進了菲利斯的衣服里：一個經驗豐富的刺客應該了解人體每一個最脆弱的地方、同時那些也多半是最敏感的地方。

菲利斯可能很久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了，一點輕微的挑｀逗就讓他硬了起來。達維克很快聽見法師從喉間溢出的、極輕的呻吟聲。

卓爾又冒了一個險，停下了唇舌的糾纏，拉開一點距離欣賞著他的成果。法師顯然是想瞪著他表示一些反對意見的，卻因為他的行為而眼神渙散起來。

達維克忽然意識到自己此時此刻在菲利斯的眼中是地表精靈的外貌——他那些光彩奪目、深受人類歡迎的表親們。怪不得菲利斯將視線投向他的時候，并沒有露出之前那種克制的鄙視神情。

卓爾嘲諷地笑了笑，停下了動作。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和東西落地的聲音。

達維克轉過頭去。一個農夫打扮的老漢站在門口，腳前有他剛剛失手扔掉的空桶。

“裳禔亞的鐮刀啊，”他用看起來快要心臟病發作的表情說道，“你們在我的草料房里做什么？”

第06章

達維克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匕首，不過菲利斯好像已經預料到了他的反應，抓住了他的手腕，搖了搖頭。

卓爾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作為過路的陌客，他們應該保持低調，盡快獲取想要的資源，然后悄無聲息地離開。地表的習俗與魔索布萊城不同。好事的人類會追查每一具尸體的來源，而且肯定不會像卓爾一樣贊賞不留痕跡的謀殺。

——真是麻煩。

達維克有點苦惱、而且相當尷尬地從菲利斯身上翻了下來，坐在稻草堆上，看法師悠哉地整理好頭發和衣服后，走到門口去和那個人類交涉。

菲利斯擁有很容易獲得他人好感的特質，他簡單地提了一下路上遇到強盜的事，立刻就博取了那個人類的同情。達維克小心地觀察了一會，判定警報解除之后，就把大部分注意力轉移到了觀察環境上去，只是心不在焉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到深水城去？那可夠遠的?！蹦托牡芈犕攴◣熣婕贀桨氲墓适?，老農簡單地總結道，“你們需要獸醫，食物和水，還有休息的地方?！?/br>
菲利斯點了點頭，看起來正要接話，老農忽然轉過頭去，看了看卓爾。

“——所以，你們倆是一對兒？”

他用的還是前一句那種慢悠悠的語調，但殺傷力可不小。達維克晃了一下，差點從當做凳子的稻草捆上滾到地上。

菲利斯跟著也把視線投了過來，達維克不知道該怎么反應，只能繃著毫無表情的臉盯著法師看。

視線接觸的一瞬間，達維克看到菲利斯抿了一下嘴角，然后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是啊?！?/br>
達維克這回真的從草堆上跌下來了：菲利斯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得一派坦然，投過來的視線剛好一瞥又收回去，那一瞬間連眼睛都亮起來的樣子，任何一個不知情的路人都會毫不懷疑地照單全收。

果然老農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好辦了。你們跟我來?！?/br>
什么好辦了？

達維克以為他要領著他們重回陽光下，幸好對方只是推開草料房的另一扇門，指了指旁邊的建筑。

“這里就是我家，我女兒，她是村里最好的獸醫?！?/br>
達維克鼓起勇氣才從兩個屋檐中間的縫隙蹦過去，重新回到室內讓他內心充滿了感動，哪怕現在他踏進的地方帶著濃重的雞屎味道，角落里橫臥著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死了的狗，而屋子正中還站著一頭牛。

“阿什麗，阿什麗？”

一個小小的身影從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