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跳下車，在林中散步。

這兩夜接連被煌兒折騰，原來是他早打好的注意。這車夫眼睛甚好，卻天生耳背，我叫他停車，都要喊很大聲才聽到。

后來煌兒湊過來跟我說，你晚上不用再壓著聲兒……他聽不見，我費了好大勁兒，耳不靈聰的車夫很難找的！

我氣得頭暈眼花，當場順手就摸出腰間的銀針扎他。

煌兒可憐兮兮地縮手，摸著手背裝模作樣道，“我處處為你著想，你卻忍心扎我?！?/br>
從認識他開始，吵嘴也好賭氣也罷，我就沒贏過他，一肚子火發泄不得，又不舍得再扎他，只好低頭看滿地落葉，干脆不理他。

這一低頭，我猛地一震，腳步一頓，生生驚呆。

“怎么？”

煌兒發現我停下，擔憂道，“白兒。我逗你玩呢。你別真生氣?！?/br>
我顫抖著看著手上的銀針。伸過去，搖著頭道，“這……這是什么？”

煌兒湊過去一看，咦道，“奇怪，銀針怎么變黑了?！?/br>
“什么變黑了?！?/br>
我退了一步，又忙上前握住煌兒的手。

“我剛才拿銀針扎你，你，你的血，你！你中了毒了！”

桌上一壺茶，兩只杯。

幾天幾夜趕回來，煌兒開始還精神，后來便昏昏欲睡，怎么搖都不醒。

丟下耳背的車夫，我背著煌兒闖進宮，卻一路通暢，似乎所有人都接了命令，不準攔我。

還有宮人提了燈籠等在門口，親自帶我來見軒轅祈。

“我就知道你會回來?！?/br>
軒轅祈身著龍袍，靜靜坐在殿前。

我背著煌兒，抽出懷中藏著的匕首。

匕首抵住軒轅祈的脖子。他面無表情，居然還微微揚起自己的脖子。

“你什么時候給煌兒下了毒?！?/br>
“晚宴里只有他那盤佳肴中有毒。我還真擔心他會喂你吃，所以還一直盯著你看來著……”

“你……”

“白兒背著他，不嫌沉么。怎么在王府的時候，我要你抱抱我，你都嫌棄我重?！?/br>
“軒轅祈！我不想和你說這個！”

“可是我想……”

我橫起匕首，一道血痕落在軒轅祈的脖子上，血珠子滾了出來。

“他已經百毒不侵，怎么還會中毒，你到底想怎么樣?！?/br>
“一般的毒，自然是不侵，可是這毒，是陌離白最新的毒藥，還不及入世，他就被你身后的人殺了。白兒你可能不知道，負責查抄陌家的人。正是我和哥哥。連你也不知道的新毒，我好奇得很吶！于是就收了起來，尋思著哪天心情不好了，就找個人試一試?！?/br>
“你。你怎么變得如此?！?/br>
“從你的眼中不再有我的時候，我就想盡辦法希望你重新看著我，可惜我錯了，怎么嘗試，你都只會傷我的心?！?/br>
我手抖得厲害，心中又恨又怒，卻又怕傷了他，慢慢收了匕首，又狠狠丟在地上。

軒轅祈捂著脖子，慢慢看向桌上。

“你看，我明明備了兩只茶杯，可惜最后喝茶的，只有我一個人?！?/br>
“祈，給我解藥?！?/br>
“好啊。你拿什么換?！?/br>
“我的命?！?/br>
軒轅祈一怔，“你倒是毫不猶豫。我以為你會拿些別的換?！?/br>
“除了煌兒，我已經一無所有了?！?/br>
軒轅祈忽地拍著桌子大笑了一陣，然后淡淡道，“記得你說過，我若是惹你生氣，你就會再也不見我。原來你真做到了，就算人見了面，心里頭也把我拋下了。我早該知道，你不會坐下來跟我對飲喝茶，我還抱有希望，準備兩只茶杯。是我錯，是我錯了?！?/br>
那個撲在我懷中哭泣的小孩兒。

那個朝我臉上按雪的小狼崽子。

我心中一痛，背后的煌兒呼吸卻越來越微弱。

眼看軒轅祈就要撫落茶具。我忙伸出手按住他。嘆氣，握住他還軟綿綿的手背。

“留著兩只杯。你還小，日后一定會遇到與你對飲的人。不止對飲，還對食，對棋，對枕入眠?！?/br>
小狼崽子的眼圈紅了。嘴角抖了抖，別過頭去，“是你生疏了我，我沒做錯?！?/br>
“是我錯了?！?/br>
“錯了就要付出代價?！?/br>
我凝視他，搖搖頭，“小祈。你的心意我懂，所以你難受，我真的明白?！?/br>
軒轅祈抬頭看我。龍袍下瘦弱的身軀顯得分外可憐。

我退了一步。道，“小祈。給我解藥?！?/br>
“這就是你的代價?！?/br>
“好吧?！?/br>
我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拉過煌兒的手，貼在臉上揉了揉。

我道，“這下我們扯平了?！?/br>
軒轅祈眸子瞪圓，驚立而起，“你想做什么！”

低頭咬住煌兒的手背，煌兒手背頓時鮮血長流，我舔舔嘴角，吞了滿心苦澀，最后看了一眼軒轅祈，笑道，“我也中毒了，我陪他一起死?！?/br>
說罷便背好煌兒，轉身離開。再也不回頭。

一路無人阻攔。

我用了兩個時辰才走出碩大的皇城。

走到城郊。夜色微寒。

煌兒發了一陣哆嗦。似乎是睡冷了。

我渾身無力，四肢脫虛，似已毒發。

背他到樹下，頭靠著頭坐在一起。

我喜好他手背的傷口，野草很高，我這才發現，這里是我當初遇見他的地方。

煌兒皺著眉頭，睡得不死安穩。

“也好?！?/br>
我們相偎在一起。

睡意越來越濃。

“死在一塊兒，才叫世人羨煞。你心心念念的溫泉是看不到啦，不如咱們去泡黃泉……估計……你這性子……閻王爺……都能被你氣死……”

樹上寒鴉。樹下是不動的兩個人影，似乎時間，已經不再流逝。

皇宮大殿。

軒轅祈面無表情地拾起一只茶杯，苦澀滿心。

“對飲么。你走了，再出現一位能和我對飲的人，我要等多少年呢……”

茶早已經涼了。

軒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