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擺架子。

    說起來官家做派，是一直看不上她這種低枝末流的下賤營生，但這臨溪縣的縣太爺是個十足的孝子，每年都要回鄉祭祖，拜一拜亡父亡母。前年冬，太爺日日噩夢纏身，夢見亡父亡母道他不孝，可憐見的老孝子哪里能承受這等打擊，消瘦病弱一夕之間。太爺夫人自作主張請了長明去算卦。長明一算，哪里是什么亡父亡母托夢了，不過是縣府里的丫頭忒狠心，寒冬臘月打死了尋到廚房偷吃的小野貓。野貓它娘是個頗有些修行的精怪，來尋仇了。但奉著修行不敢殺生，只好使出這等伎倆，好叫那老縣爺自己嗚呼哀哉。

    長明招了府中的人，叫那野貓精自己找出那丫頭，折磨瘋了才算了事。

    這世間，本就是一命還一命，誰的命也不比誰高貴了去。叫那狠心腸的丫頭瘋魔一生，以慰野貓精痛失愛子之悲，正正好好的一樁因果輪回。解了冤孽，縣太爺悠悠地便好轉了，夜間自然也就不生夢靨了。

    后來縣爺對于她這個半仙，就睜只眼閉只眼了。逢年過節，還托人送些年禮節貨。

    縣爺是個明白人，他這個侄子，恐怕就不那么明白了。

    管家將長明迎到了一個小院子門口，長明走了這些時候，腳都麻了，忍不住道：“你們老爺這府邸還真是大?！?/br>
    看來這個書吏沒少在衙門里撈油水。

    管家假裝憨厚笑笑，引著長明進了院子，自己卻咽了口水，躲在門口道：“半仙往前走，有人會帶您過去的，小的就不去了?！?/br>
    長明耳邊聽著悉悉索索的聲音，摸索著朝前走去。

    烏風過耳，夾雜著一絲哀叫，聽著叫人心頭起悲。

    看來又是一樁大卦要卜。

    門口的婆子眼瞧著一個青衣閉目的瞎子拄著竹杖朝她摸索而來，想必這便是請來的半仙，忙上前引著：“半仙可來了?！?/br>
    長明嗯了一聲，問道：“你們小姐呢？”

    “小姐正在屋里頭呢?！?/br>
    長明還沒進屋便嗅到一股濃郁的......雞sao味。

    眉頭一皺，長明不解的問道：“你們小姐的房里，還養著雞？”

    婆子一尬，笑笑：“小姐愛養著，看個樂子?！?/br>
    長明點點頭，聽說過養貓養狗養鳥的，再權貴些高級些的養些豺狼虎豹狐貍什么的，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養雞當樂子瞧的。這個安小姐，果然不大正常。

    進了屋，里頭紗帳重重，隱約瞧見一個身材曼妙的姑娘坐在床上，桌子邊放著個籠子，長明瞧不見這些，只聽聲音，朝著小姐的方向微微點頭，道：“安小姐，你能走出來些么？”

    安小姐一把聲音嬌嬌媚媚，話尾還帶著個勾勾，勾的人心頭打顫：“小女子渾身乏得厲害，行不動那樣遠的路?！?/br>
    長明又是一挑眉，婆子一個激靈，訕訕笑道：“半仙，您先坐著，老奴去給您沏杯茶?！?/br>
    說完腳底抹油，溜了。

    確定屋里沒得旁人，長明嘆口氣，道：“別作了，人都散了?！?/br>
    安小姐扭法扭法從帳子里扭出來，扭到長明面前：“你個瞎子，來摻和什么?！?/br>
    長明摸摸冷颼颼的腮幫子：“你個狐貍精，瞎鬧鬧什么？”

    “安小姐”哼哼一聲：“這姓安的小丫頭小時候救過我一回，昨日她落了水，身子太弱，撐不住命道，我才上的她的身，是想報恩來著?！?/br>
    長明抖了抖臉皮：“好個報恩，你報恩就報恩，可別害了人家安小姐啊。整天媚里媚氣尖著個嗓子瞧見男人恨不得甩上百八十個媚眼子，普通人哪里受得了？又說這一屋子雞sao味，你見過正常人家的凡人小姐，沒事養雞玩的么？”

    這位“安小姐”，實在是長明的一位故友。

    三年前一個風雪夜里，一只受了傷的白狐求到小竹林門口。眼瞧著奄奄一息就要凍死了，長明心軟將她抱回了屋，救了她一命，又忍著她吃光了她一月的存糧。自此這狐貍倒和她好上了......不，是賴上她了，以緣友之名，行明竊之事?？蓱z她還有一只貓要養，哪里有精力再養一只狐貍，還是只有著百年道行食量頗大的狐貍。于是今年冬，便狠心將她攆走了，自那以后，幾個月未曾瞧見她的影子，還以為她收了心性，回山修煉去了呢。

    沒想道......長明嘆氣：“你老實交代，你到底被多少人救過？”

    狐貍歪歪頭，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你問這個干嗎？”

    長明眉頭一跳：“下來！”

    狐貍下意識下了來，站好，委屈。

    長明覺出這份委屈，氣樂了，她還替安小姐委屈呢：“你既然是來報恩的，就好好報，別壞了修行，照著安小姐的行事做人，別總把狐貍相露在外頭?！?/br>
    狐貍更委屈：“我哪有把狐貍相露在外頭？”

    長明冷笑：“人家府里的人都覺出他們家小姐被妖怪上身了?！?/br>
    狐貍還是委屈，不答話。

    長明扶額：“你好好聽話，否則就裝作病的厲害，往床上一趟就完事了嘛?！?/br>
    狐貍還是不說話，長明咳了咳，素了臉面：“若是你不聽我的勸告，回頭人家去請了道士回來降你，我看你怎么辦?！?/br>
    狐貍這才害怕了，不情不愿道：“我聽著就是了?！?/br>
    說完乖乖回到床上躺著。

    長明滿意點頭，喚了管家進來，道：“將這些雞籠子，都撤了吧?！?/br>
    管家站在門口，使喚婆子們撤籠子，神秘兮兮問著長明道：“半仙，我們家小姐這是怎么了？”

    說完偷偷看了眼四周，又湊近了些：“是不是被黃鼠狼給......”

    長明哭笑不得：“你只管將雞籠子撤了，你們家小姐往后自然就好了。我且問你，你家小姐近來是不是落過水？”

    管家瞪大了眼，點頭如搗蒜：“正是正是?！?/br>
    長明高深莫測：“這就是了，那水陰氣重，你家小姐身子太弱，浸了邪氣，好好將養著，過幾日便好了?！?/br>
    說完想著那狐貍就這么躺著也確實可憐，又道：“每日給她備一碗雞湯，外加一個燒雞腿，也就妥了?！?/br>
    管家皺眉：“半仙不知，我們家小姐以前是最討厭吃雞的了，府里從來沒有給她備過雞湯雞rou?！?/br>
    長明挑眉，難怪狐貍只能把活雞圈在屋子里望梅止渴了。

    “你只管按我說的備上，你家小姐如今大病傷身，想吃些以前不愛吃的也是正常?！?/br>
    管家將信將疑地應了。

    長明拍拍手，伸向管家：“卜卦錢?！?/br>
    管家恍然點頭，引著長明進了一處小屋坐著，道：“半仙稍后，我這就去跟老爺討賞?！?/br>
    長明想著即將到手的嫩豆腐，趁著天還沒黑，一定要去城西陳氏豆腐坊買一塊嫩戳戳的。

    心頭暢快，擺擺手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