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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喊一聲,“輪到我給你拜年啦,我也要大紅包?!?/br>小不點咕咚一聲,實實在在地磕頭,抬起頭來笑嘻嘻地伸手,“叔爺,新年好?!?/br>啞叔拉起小寶,慈愛地胡嚕了一把他的頭頂,把紅包塞給他。周瀾笑而不語,眼睛卻四處看著。杜云峰沒有不辭而別的道理。小寶站起身,滿屋的跑起來,“誒,大個子叔叔呢?爸爸,大個子叔叔吃飯時候還在呢?他什么時候走啦?”“嗯,”周瀾低低應了一聲,他的目光卻落在陽臺轉角的落地窗簾處。“咦!”小寶小機靈鬼,很快捕捉到了他的視線,沒等周瀾出言阻止,他已經蹦跳過去一把拉開了窗簾。“大個子叔叔!”杜云峰一動沒動,單是目光緊張地看著周瀾和他攬在胳膊里的人。果然,淑梅一個哆嗦。周瀾反應也很快,一把把她摟緊了。“淑梅,別怕,”他摟著淑梅,一手撫摸她的后腦勺,“是大哥,照片里那個大哥,他不是壞人?!?/br>淑梅在發抖,鴕鳥似的一頭扎在他的懷里。杜云峰不敢亂動,他目光詢問地看著周瀾。“淑梅,聽我說話,”周瀾貼在淑梅耳邊說,“是大哥,別怕,我在這呢,你看看他,他不會碰你的?!?/br>他朝杜云峰使眼色,杜云峰睜大眼睛,確定周瀾是讓他靠近的意圖。周瀾點頭。杜云峰將信將疑的靠近,又不敢太近,他走到啞叔的輪一旁,約莫著離對方還有兩步的距離,他便不再上前了。周瀾安慰著淑梅,在她耳邊輕聲說著什么,淑梅神情閃爍地在他懷里露出一線目光,偷偷打量那個似乎在微笑,一動不動的大個子,她偷著看,隨時都要躲開的摸樣。“是吧?是照片上的大哥吧?”周瀾摟著他,一下一下的撫摸她的長發,“大哥是家里人,他不會傷害你的,不要怕?!?/br>淑梅戰戰兢兢,渾身亂抖,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好了,我們和啞叔和大哥再見,咱們上樓去好嗎?”周瀾看著杜云峰,嘴上和淑梅說。淑梅拼命點頭。她還是怕。周瀾朝杜云峰輕輕一點頭,和啞叔笑笑便摟著淑梅上樓去了。還好,比他想的要好很多。本來他預計著一開門就會遇見杜云峰,還不知道淑梅是個什么反應。沒想到杜云峰自己就躲起來了。他來“家”里過年,反倒像在做賊。他邊想著,邊帶淑梅上樓安頓。樓里的傭人都是女的,常年伺候淑梅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媽子,話少,人有眼色,他們叫他黃姐。“老爺,這是太太的藥,于醫生講晚上最好還是打一針,不然初五之前,夜里鞭炮太吵,太太恐怕吃伐消?!秉S姐帶著吳儂軟語的口音,好心建議。以淑梅的狀況,每晚都該用鎮靜劑,但是周瀾考慮那個太傷腦子,所以寧可自己徹夜睡不好摟著她,也不給她上藥物。子夜交替之時,勢必爆竹聲四起,淑梅在天津之戰時被槍聲嚇破了膽子,很怕突然的響動,這針劑看來還是得用上。見自家老爺沒反對,黃姐便取來早已經消毒好的針劑盒,周瀾駕輕就熟的抽出藥液,拉起淑梅的胳膊,一邊嘴上輕聲哄著,一邊慢慢把藥推了進去。淑梅的眼神逐漸安靜下來,人也慢慢軟了下去,黃姐幫周瀾把太太擦洗干凈就下樓去了。小少爺在樓下還嬉鬧著,和今天心來的大個子客人在啞叔的房間里笑鬧,黃姐不用人吩咐,曉得該給客人收拾間客房出來。周瀾在臥室里陪淑梅入睡,一個人坐在燈下,閑來無事地給淑梅剪了指甲。淑梅的手又瘦又黃,沒rou,都是骨頭,好像隨時要撓出最后一把子力氣。外面有淅淅瀝瀝的爆竹聲,周瀾側耳聽著,猶豫著是跟睡著的淑梅一起守歲,還是下樓去看看老的小的。當然,還有那個不老不小的。這時,他聽見了輕輕的敲門聲,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傳進耳朵:“爸爸,你睡了嗎?我可以去大個子叔叔家嗎?”周瀾調整臺燈方向,將淑梅攏進黑暗里,他輕步打開門,只見小寶忐忑地站在門外,揚起的小臉上帶著期待:“爸爸?”“你去他家做什么?大過年的?!敝転懳⑽⒏┥?,低聲問他。“就是因為過年,”樓梯轉角傳來聲音,周瀾扭頭,看到了轉角昏暗壁燈下的杜云峰,只聽他說,“小寶過年還沒放過爆竹,你這不方便,我那大院子有的是地方,小兵能陪他耍一會兒,你要是放心,我現在就帶他走?!?/br>周瀾猶豫了一下,點了頭,小寶是孩子,要求不過分,而且杜云峰說“你要是放心”,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去吧,早點回來?!敝転懨毜念^,轉而杜云峰的方向,“那就打擾你了,別讓他回來太晚?!?/br>“你……要不要和小寶一起去?”杜云峰突然問。“我不去?!敝転懴胍矝]想就做出了回答他倆,隔著小寶,對視了一眼,目光都不做停留。不一會兒,樓下響起了小寶咕咚咕咚的腳步聲,木地板把小孩子的歡快勁一覽無余的擴大了聲響。樓里徹底安靜了下來,一點聲響都沒有了,外面的爆竹聲濃密起來,由遠及近地響著。周瀾輕輕撫摸淑梅的額頭,她睡得很沉,完全與外界斷開了聯系。他獨自一個人坐進書房,點上一支煙,不聲不響的抽,聽著外面轟轟隆隆的驚天動地的喜慶。不知道哪聲爆竹是那個院子里的,小寶一定很開心吧。以前,小寶在天津過年,他和杜云峰在關外,沒和那孩子一起好好過過年,后來到了上海,顧忌到淑梅,這樓里每天安靜像醫院,像教堂,唯獨不像個家。小寶還是個活潑好動的小孩子。杜云峰是愛玩愛鬧的性格,永遠撒野的性子,肯定很對小寶的心思。周瀾盯著安靜升騰的藍色煙云,心想,何況父子連心呢。而后,他有神思飄忽的又想起,那年過大年,他在醫院病房,賀駟光著腳,一身單薄地討好他。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當時能體會到那用情至深的一顆真心,他又怎么會那么不近人情,那么苛責他呢。煙灰灑落在地上,不知何時燃盡。他只覺得手指微微一動,有人從他指尖摘去了煙蒂。驀然睜大雙眼,只見杜云峰單膝跪在他椅旁,也不知來了多久。“你……”他張嘴詢問。剛剛說出一個字,杜云峰一根手指抵上他的唇。“你太太睡了嗎?”杜云峰低聲問,他刻意壓著嗓音,“別嚇著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