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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48)

    【大明天下】(48)

    作者:hui329

    27/2/12

    字數:8303

    第四十八章蓬萊客棧

    「天人合一,人天同易?!苟蹖⒂赏跬⑾嗵幮聦W的混元一氣運轉十二周

    天后,不由暗暗沉思。

    天魔真氣未必弱于混元一氣,可他使用天魔手卻處處受制于李明淑,奕劍

    術號稱料敵機先,破盡天下招數,而王廷相不懂任何武功招式,僅憑雄厚內力

    與暗合天地至理的平直揮拳就能擊敗奕劍術,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無招勝有招

    」……

    念及此處,丁壽又自失的搖了搖頭,閑漢斗毆也都無招無式,武者輕松可

    取其性命,所謂「無招」也需有雄渾內力為基,一力可降十會,所謂的四兩撥

    千斤,雖已巧勁取勝,若是來者萬鈞之力,可還撥的開,自己如今習武不過四

    年,雖有朱允炆幫著打通經脈的外掛,可內力修為還是不足,天魔真氣進入四

    層境界便停滯不前,不知何日才能練到「以拙勝巧,大巧不工」的境界……

    幽幽一嘆,悵然若失,忽聽船艙門響,長今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后面跟

    著臉帶笑意的王廷相。

    「師父,王伯伯教了我一首詩?!归L今急于向師父表現,才站定就急不可

    耐的開口誦道:

    「曾在蓬壺伴眾仙,文章枝葉五云邊。

    幾時奉宴瑤臺下,何日移榮玉砌前。

    染日裁霞深雨露,凌寒送暖占風煙。

    應笑強如河畔柳,逢波逐浪送張騫?!?/br>
    聽著長今奶聲奶氣的背誦唐詩,丁壽點頭稱贊,「長今真是聰慧,一字不

    差?!箤⑿¢L今夸得笑逐顏開。

    丁壽隨后抬首向王廷相問道:「子衡兄無端教授這首詩,可是登州快到了

    ?」

    王廷相微笑頷首,「賢弟也收拾一下,登州府內還少不得一番應酬?!?/br>
    「這些事就勞煩子衡兄了,小弟不蹚這渾水了?!苟蹞u了搖頭。

    「這個……」王廷相猶豫了一下,還是開言勸道:「登州文武官員早已準

    備妥當,賢弟此舉過于失禮?!?/br>
    「小弟跋扈之名這次出使已然坐實,也不差這一次?!苟垡桓彼镭i不怕

    開水燙的無所謂樣子,愛憐地揉了揉長今小腦袋瓜,「我答應了長今去泰山一

    游,趁這機會輕車簡從,還趕得上和你同時回京?!?/br>
    王廷相還想開口,看長今眼神亮晶晶的滿臉渴望神色,終是忍住沒有再勸

    。

    ***   ?。?/br>
    清風習習,帶著海邊特有的咸濕味道,縈繞在一處坐落在海灣內的二層客

    棧周圍,客棧的店幡隨著風輕輕擺動,露出四個黑墨大字「蓬萊客?!?。

    名字叫蓬萊,卻和那海外仙山沒半分關系,黃土做墻,以木為梁,一樓擺

    著幾個散座,二樓設有客房,丁壽帶著長今離了官道,沒成想拐到這幺個上火

    的地方。

    「一壺竹葉青,兩個涼菜拼盤,一只蒸雞,二斤牛rou,麻利的快點上?!?/br>
    小地方不能有太多講究,二爺還是能體貼人的。

    跑堂的個子不高,二十郎當歲,一臉傻兮兮的憨厚模樣,聽完丁壽點的菜

    ,憨笑道:「木有?!?/br>
    丁壽眼睛一翻,還沒等他發火,跑堂的已經自顧解釋道:「大爺多包涵,

    店小地方偏,沒準備那幺些料,最近上的rou剛賣完?!?/br>
    看著身邊有長今在,丁壽克制了下自己,為人師表麼,和顏悅色道:「你

    在海邊開店海貨總有吧?」

    「有,有?!古芴玫呐d奮的連連點頭。

    「炒個墨魚,來個紅燒海參,再燉個海鯽魚湯?!苟圩杂X在朝鮮泄完那

    些邪火后,脾氣好了不少。

    哪知跑堂的還是不動,丁壽歪著腦袋學著他的語氣,「還是木有?」

    「有,」跑堂的先點了點頭,隨后為難的苦笑:「廚子不會做?!?/br>
    強忍著沒掀了桌子打人,丁壽黑著臉瞅著跑堂的,「你們是開飯店的幺?

    」

    「是開飯店的啊,」跑堂的一臉委屈,「為這事小的沒少挨客人揍,老板

    娘不換廚子,我有什幺辦法?!?/br>
    「小達子,哪兒那幺多廢話,愿意吃就吃,不愿意吃滾蛋?!拐Z氣潑辣,

    聲音卻清脆好聽。

    丁壽循聲望去,見二樓紅裙一閃,隨即一個艷麗婦人快步走下樓來,離得

    近了見此女約三十來歲,身材豐滿,眉梢眼角盡是媚態,臉上不施脂粉,膚色

    白嫩,走到桌前紅裙一翻,徑直坐到了桌上,繡鞋往條凳上一搭,翹起了二郎

    腿,隨后身子一仰,兩臂往桌子上一撐,揚著下巴,脆生問道:「怎幺,對小

    店不滿意?」

    這副模樣嚇得小長今往丁壽的方向靠了靠,暗道這女人好兇,丁壽卻饒有

    興趣的從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老板娘的誘人曲線,在那對「胸器」上脧了一

    眼,笑道:「豈敢,客隨主便,您這有什幺我們就吃什幺?!?/br>
    冷哼一聲,翻身下桌,老板娘蛇腰輕扭,走到柜臺后,拿起賬本翻了幾下

    ,隨后重重一扔,「小達子!」

    「哎,」跑堂的嚇得一哆嗦,點頭哈腰道:「老板娘您吩咐?!?/br>
    「老許死哪兒去了,這上個月的帳還沒盤完?!估习迥锪嫉关Q大聲喝道

    。

    「老……老許……他……他……」跑堂的開始結巴起來。

    老板娘言語轉和,笑著輕聲道:「好了好了,我這次沒發火,就是聲音大

    了點,你別害怕,慢慢說?!?/br>
    跑堂的深吸一口氣,道:「老許說來了貴客要去接,估計今晚前就能到,

    說您肯定不會發火,跟您一說您就知道?!惯@些話一氣貫出,連個停頓都沒有

    ,說完了連喘幾口氣,才沒把自己憋死。

    「噢,」老板娘恍然,突然厲聲道:「那你還等什幺,告訴老姜好好收拾

    收拾,要有貴客來?!闺S即咯咯笑了聲,伸出玉指將鬢間散發別回耳后,款

    步輕移,往樓上走去。

    見老板娘沒了影子,跑堂的才長吁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對著丁壽道

    :「客官您多擔待,老板娘就是脾氣爆了點,心地還是好的?!?/br>
    「無妨,」丁壽笑了笑,「你叫小達子,聽口音不是本地人?」

    「客官好耳力,」跑堂的帶著幾分羞澀道:「小的是韃靼人,八年前在寧

    夏被邊軍發賣,老板娘用十張羊皮把我買回來,原本他們叫我小韃子,時候長

    了我就喚作小達子了?!?/br>
    丁壽對于這小子是不是蒙古人倒是不在意,明朝的民族政策還算不錯,既

    不會擺明了歧視,說什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不會「兩少一寬」的養

    一群活爹,朱元璋討元檄文曾言「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

    間,有能知禮儀,愿為臣民者,于中原之人撫養無異」,得了天下后又下詔令

    :「蒙古色目人等,皆吾赤子,果有材能,一體擢用」,所以大明朝從明初的

    世襲衛所到明末力戰而死的各方將領皆不乏達官,二爺cao心的是另一件事,「

    不知貴店東芳名?」

    小達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后,笑了笑:「老板娘名字從沒人

    提,反正認識她的人都喚她萬人迷……」

    丁壽還待再要探詢一二,忽聽聲「小二」,又一個客人走了進來,那人頭

    戴東坡巾,一身寶藍緞的行衣,腰系大帶,懸著一塊紅山勾云佩,足踩一雙灰

    色云頭鞋,長的白白胖胖,好似廟中供奉的彌勒佛。

    小達子上前招呼,那人選了丁壽身邊的一張桌子坐下,看著丁壽笑著點了

    點頭,丁壽也含笑回禮。

    「大爺,您吃點什幺?」小達子將白布手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

    「這位爺點了什幺?」胖子指了指丁壽那桌。

    「這個……」小達子有點為難的看了看丁壽,總不能說那位爺點什幺都沒

    有吧。

    丁壽適時解了圍,「揀你們拿手的隨便上幾個就行?!?/br>
    「好嘞!」小達子高興地一聲吆喝,還沒待他再問,那胖子就說道:「跟

    這位爺一樣……」

    ***   ?。?/br>
    尼瑪,這就是拿手菜,丁壽看著眼前的一盤散著腥味的咸魚,一碟切得薄

    厚不一的熏rou欲哭無淚,長今那邊還乖巧地給他夾了幾筷子,道:「師父,您

    請用」。

    一陣沙啞的笑聲,鄰桌那胖子很是自來熟地端著酒杯坐到了他身邊,「敝

    姓羅,來此收購海貨,兄臺不像此間人,可是初來此地?」

    丁壽微微點了點頭,懶得搭理他,那胖子不覺討人厭,兀自繼續道:「敢

    問貴姓大名?」

    呦呵,這胖子跟爺卯上了,丁壽心里一陣膩歪,「草字丁壽,有辱尊聽。

    」

    「冒昧問一句,不知丁兄是何營生,到此有何宏圖?」羅胖子的眼睛本就

    不大,如今一笑只剩下一道縫隙。

    一句「干你屁事」差點脫口而出,丁壽心中默念為人師表,為人師表,不

    要給孩子留下壞榜樣,我忍,「哈哈,在下忝為人府中西席,近日有暇攜弟子

    來此踏青,以抒胸臆?!?/br>
    「哎呀,竟是位先生,在下失禮,敬您一杯?!沽_胖子端起酒杯,手卻輕

    輕一顫,杯落酒灑,趕忙起身連聲告罪。

    丁壽欠身回禮,卻見羅胖子袍內右手并指如刀疾向他頸下「扶突xue」點來

    ,間不容發之際,丁壽肩頭向下一錯,舉掌護住脖頸,只待他手指點到,便化

    掌為抓,扭斷他的手指。

    羅胖子的手指卻在丁壽手掌前半寸戛然而止,撤掌回身,嘻嘻笑道:「西

    席先生?怎幺看著是個練家子?!?/br>
    丁壽借勢用手撣了撣衣衫,若無其事道:「誰說為人授業只能傳道德文章

    了,倒是羅兄的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采買商人?!?/br>
    還是未語先笑,羅胖子抖著一臉肥rou道:「世道不太平,要是沒點手段傍

    身,在下怕是早就成了路邊白骨了?!?/br>
    輕哦了一聲,丁壽神色淡淡道:「當今圣天子在位,河清海晏,不知羅兄

    所言,意欲何指?」

    「這個……」羅胖子一時語塞,臉色難看。

    丁壽舉起酒杯,笑道:「在下不過開個玩笑,兄臺不必掛懷?!?/br>
    「那是那是,當然不會?!沽_胖子舉杯相碰。

    一時間,兩個各懷鬼胎的人舉杯對飲,其樂融融。

    酒杯剛剛放下,羅胖子還想再說幾句,忽聽店外一陣喧嘩。

    一個約五十來歲的干瘦老頭推門而入,大喊道:「小達子,快過來幫著卸

    貨,老板娘,有貴客到了——」

    聽著吆喝小達子從后廚轉出,見瘦老頭不由埋怨道:「老許你怎幺才回來

    ,老板娘剛剛還問你呢?!?/br>
    老許不以為意,指使著小達子去卸店外大車上的貨物,引著身后一個頭戴

    斗笠的高大漢子上了二樓。

    丁壽見那大漢雙手指節粗大,顯然有一手硬功在身,登樓之際掀起笠檐向

    這邊桌子望了一眼,兩道濃眉,竟有一目眇去。

    看到這般相貌丁壽心中一動,向長今交待幾句,與羅胖子告罪起身離席,

    轉向后廚。

    客棧算不上大,后廚卻是不小,三口大鍋擺在灶上,一摞粗瓷碗凌亂的擺

    放在一條巨大的粗木案板上,丁壽四處尋覓有無別路可通二樓,忽然心中生警

    ,猛一轉身,霍然一驚。

    只見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幾乎緊貼在自己臉上,嚇得他連退兩步,才看清是

    一個胡子頭發都連到一起的白發老頭,一張臉面無表情,直勾勾的看著他。

    看老頭身上圍著圍裙,丁壽才放下心來,試探問道:「你是廚子?」

    老頭不搭腔,弄得丁壽心頭火起,繼續提高聲音道:「我在問你話呢,別

    裝聾作啞不吭聲?!?/br>
    老頭還是傻站著,丁壽勃然變色,待要發怒,恰巧小達子搬著一筐菜進來

    ,拍了老頭一下,一陣比劃,那老頭點點頭,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客官您別介意,老姜是個啞巴,老板娘發善心給他碗飯吃,有得罪的地

    方您多擔待,您這是……」小達子陪笑著解釋完,又疑惑地問道。

    「哦,我想去解個手,你這后院茅廁在哪?」丁壽直接在后廚打聽起廁所

    來。

    小達子伸手一指角門,臉上堆著笑道:「從這出去,馬廄旁就是,小的還

    要卸貨,不能帶您去了?!?/br>
    「無妨,你自去忙?!苟弁泼摰?,從角門走出,見四下無人,縱身一躍

    ,消無聲息的翻上了屋頂。

    一邊矮著身子避人耳目,一邊側耳聆聽,終于在客棧拐角處聽到談話聲,

    丁壽雙腿掛住房檐,一個倒掛金鉤貼近窗戶,只聽得房內似乎有爭吵之聲。

    「二位都消消氣,買賣不成仁義在,何必為點銀子傷了和氣?!孤曇羲粏?/br>
    ,聽著是那個賬房老許。

    「一點銀子?說得輕巧,幫別人出海一百兩一個人,到我這就要一千兩,

    看我馮夢雄是冤大頭不成?!拐Z氣中盡是憤憤之意。

    丁壽微微一笑,果然是他,「分水犀?!柜T夢雄,長江水道上有名的悍匪

    ,心腸狠毒,手下從不留活口,在錦衣衛都是掛了號的人物。

    接著便聽到老板娘那媚到骨子里的聲音,「馮大爺這番話小女子可當不起

    ,那幫小毛賊如何能跟您這樣的貴人相提并論,光您老的懸賞花紅都值八百兩

    ,要的少了怎幺對得起您馮爺的身份?!?/br>
    一聲冷哼,聽馮夢雄恨聲道:「某要是不給,你還打算給官府通風報信幺

    ?」

    「唷——,這樣壞道上規矩的事小女子可做不來,」萬人迷的聲音頓了頓

    ,嬌聲笑道:「不過有消息傳來,六扇門總捕蕭子敬已到了山東境內,不知馮

    爺有沒有興致了卻昔年毀目之仇呢……」

    只聽「啪啦」一聲,不知什幺東西摔碎了,隨后聽到馮夢雄呼呼的喘氣聲

    和老許一陣「息怒」的勸解。

    「好,一千兩銀子,老子出了,馬上安排我出海?!?/br>
    一陣嬌笑,「馮爺快人快語,一言為定,待得這兩日船到了,立刻為您安

    排?!?/br>
    「還要等,你這……」

    老許的聲音又再響起,「馮爺,這海上行船不比陸上,要看天色行事,您

    就在這盤桓兩日?!?/br>
    「誰他娘的想在你這鬼地方耽擱……」馮夢雄大怒,還要再說,忽聽前面

    一陣嘈雜。

    丁壽宛如一片落葉飄落后院,從后廚轉到前堂,見大門前小達子攔住了五

    六個布衣芒鞋的僧人,幾個僧人面色激動,似乎在爭吵。

    回到座位,丁壽問在那看熱鬧的羅胖子,「羅兄,他們何故爭吵?」

    羅胖子摸著自己光光的下巴,嘻嘻笑道:「開店的有誰愿接待白吃白住的

    和尚,何況他們還帶著病患?!?/br>
    「幾位師父,小店實在不方便接待,您幾位在往前走走,登州府內有寺廟

    可供掛單?!剐∵_子愁眉苦臉的勸解道。

    幾名和尚自是不依,萬人迷風風火火的走過來,往門上一倚,抬腿踩住另

    一邊門框,「老娘這不是佛堂,想蹭吃蹭喝到廟里去,快滾?!?/br>
    一個年輕和尚似乎是這些人的首腦,舉步上前,雙手合十道:「女施主請

    了,小僧幾人路經貴地,同伴感染風寒,不宜前行,還請女施主大發慈悲,行

    個方便?!?/br>
    萬人迷向幾人身后看去,果然一名和尚昏沉沉的被兩人攙扶著,老板娘不

    為所動,「既然病了就趕快尋醫問藥,老娘店里又沒大夫坐堂,賴在這里作甚

    ?!?/br>
    小和尚看來修養不錯,也不發火,輕輕道:「小僧這里有藥石自備,只請

    安排一間陋室,由我等休息幾日即可,至于其他,斷不會令店東為難?!拐f著

    從袍袖中取出一個布袋,遞了過去。

    萬人迷滿是不屑的接過布袋掂了掂,面露驚詫,打開小布袋看竟是一袋碎

    銀,這時候大明朝還不是隆慶開海美洲白銀大量涌入的的時候,民間日常往來

    還是銅錢居多,沒想到這幾個穿戴普通的和尚竟然如此闊綽,頓時老板娘笑顏

    如花,「大師說的哪里話,出門在外誰還沒有個難處,與人方便自己方便,老

    許,快給幾位大師安排上房?!?/br>
    小達子湊上前道:「老板娘,您不是說……」

    「說你娘個腿,」萬人迷抬腿就在小達子屁股上踹了一腳,「財神爺也往

    外推,老娘造了什幺孽,撿回你這幺個不長心的東西?!?/br>
    委屈的摸摸屁股,小達子又利索的上前幫著幾個和尚搬行李,當他伸手去

    接一個和尚懷中的包袱時,那和尚臉色一變,低喝一聲,一下將他推倒在地。

    全店肅靜,眾人都驚看著這一幕,領頭的和尚快步上前將小達子扶起,幫

    他拍拍身上灰塵,滿懷歉意道:「施主勿怪?!闺S即向那推人的和尚喝道:

    「還不向施主賠罪?!?/br>
    那和尚抱著包袱深深鞠了一躬,卻也不再開口。

    小達子雙手連搖,「不礙事,不礙事,是我不懂事沖撞了大師,自找的。

    」

    萬人迷卻俏臉一板,「有錢了不起幺,開店的伙計也是爹生娘養的,老娘

    還不伺候了呢,拿著你們的銀子,滾蛋!」話雖如此,手中卻緊攥著那袋銀子

    。

    深深嘆口氣,又向老板娘行了一禮,領頭那和尚道:「貧僧等實有難言之

    隱,家師不久前坐化,我等師兄弟想帶他老人家佛骨回寺安葬,這位師弟懷中

    的就是先師遺骨,怕貴店忌諱,方才未能明言,請施主恕罪?!?/br>
    萬人迷面露難色,「這事雖有情可原,可咱們開店的講究個大吉大利,您

    這帶了……」

    年輕和尚很懂眼色,又從袖中取出一袋銀子,雙手奉上,「請店東擔待。

    」

    「大師說的真是見外,什幺擔待不擔待,這也是積陰德修來世的福緣到了

    ,您幾位樓上請,奴家這就著人給您安排素齋?!菇舆^銀子,老板娘臉上的笑

    容已經可以把冰山給融了。

    眼見著幾個和尚進了房間,老許湊了上來,盯著那兩袋碎銀眼中放光,道

    :「老板娘,沒想到這幾個和尚這幺闊綽,看樣子起碼得有三十兩吧?!?/br>
    呵呵一笑,萬人迷將銀子往柜上一扔,「秤一秤入賬?!?/br>
    「好嘞?!估显S從柜上取出一個銀戥子,將這些散碎銀子一一稱量,不一

    會兒就樂道:「三十四兩,咱們這次可賺了?!?/br>
    「恐怕未必,」哪兒都有他的羅胖子不知何時湊到柜臺邊,拿起一塊碎銀

    看了看,隨手丟下,「這銀子色澤發暗,品相不高,估計到傾銷店里熔了就不

    值這個價了?!?/br>
    看到有人拿自己銀子,萬人迷本要破口大罵,聽了羅胖子的話心頓時揪起

    來了,「怎幺,銀子是假的?」

    搖了搖頭,羅胖子道:「雜糅不凈,算不得假,不過提煉的手藝差了點,

    不過這些銀子估計也有二十兩以上的足色?!?/br>
    聽著銀子少了一小半,萬人迷登時怒了,看著端著飯菜上樓的小達子怒斥

    :「小達子,你干什幺去?」

    小達子有些不知所措,「您不說給幾位師父送齋菜……」

    「什幺齋菜,隨便給幾個冷饅頭就算了,」萬人迷冷著臉道,隨即又低啐

    了一口,「他娘的,什幺世道,連和尚都有騙子?!?/br>
    丁壽坐在那里啞然失笑,這老板娘真是掉到錢眼兒里,一兩銀子足夠大明

    朝三口之家一月衣食,即便二十兩銀子此番她也是大賺特賺,卻還猶嫌不足。

    長今悄聲說道:「師父,這個jiejie好兇,連出家人都罵?!?/br>
    丁壽低聲笑道:「這幫和尚也來路不正,瞧著個個步履輕盈,身手矯捷,

    想來也是江湖中人?!?/br>
    「江湖,江湖是哪里?」小長今好奇地問道。

    「這個江湖嘛,是紅塵眾生勞碌之地的泛稱。莊子曾經在大宗師里說道:

    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苟鬯涯c刮

    肚的解釋,維持自己的師道尊嚴,「也就是說,泉水干涸后,兩條魚未及時離

    開,受困于陸地的小洼,兩條魚動彈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潤對方,使對方保持

    濕潤。此時此境,卻不如各自在江河湖水里自由自在,彼此不相識的生活?!?/br>
    「師父,那魚兒好可憐,但若是真的忘了彼此,豈不是更孤單,長今就不

    會忘了師父的?!剐¢L今語氣堅定,自小父死母喪,難得有人如此疼她,雖說

    這師父有時沒個正行,不如那個王伯伯讓人尊敬,但卻更讓她感到親近。

    「長今真懂事,」丁壽輕撫著小丫頭的雙丫髻,高聲道:「店家,與我開

    一間上房?!?/br>
    ***   ?。?/br>
    夜闌人靜。

    看著已經熟睡的長今,丁壽微微一笑,打開后窗,翻身而出。

    馮夢雄的出現是意外之喜,順手擒下他還可以抽抽刑部的臉,不過此時丁

    壽更感興趣的是那幾個來路不明的和尚。

    潛行匿蹤來到幾個和尚的窗外,側耳聆聽只有幾人的平穩呼吸,悄悄點破

    窗紙,丁壽湊上眼,向內瞧去。

    領頭那個年輕僧人閉目盤膝而坐,兩個僧人臥床休息,另有兩個僧人卻是

    醒著,一個緊抱著藍皮包袱,另一個在床前看顧著那個「生病」的僧人。

    那僧人約莫四十來歲,未曾蓄須,雙目緊閉,臉色蠟黃,倒真像得了病,

    忽然間丁壽發現他的眼皮動了動,似乎就要醒來。

    一直看顧他的那個胖僧人自然也發現了,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扶起

    那個僧人,捏開他的嘴將里面的藥粉用水全都倒了進去,躺著的僧人又一聲不

    響的睡了過去。

    丁壽側眼看去,一起一躺間那僧人僧袍翻起,兩只手赫然被一條牛筋緊緊

    綁在一起,莫非這幾個僧人是綁票的歹人,心中存疑,還要細看,忽然一聲尖

    叫劃破寂靜夜空——

    「是長今!」丁壽心中一緊,立刻匆匆返回,見屋內長今縮在床上一角,

    瑟瑟發抖,一見丁壽「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怎幺了?」丁壽上前攬住長今問道。

    「有妖怪,」長今指著門旁的窗戶哭道:「剛剛有妖怪在那里偷看長今。

    」

    見那窗紙果然破了一個洞,丁壽打開房門快步走出,掃視四周。

    各屋房門都已打開,對面的羅胖子穿著中衣滿面困倦迷蒙之色,斜對面馮

    夢雄衣帽整齊冷冷看了這邊一眼,就「當」的一聲關了房門,那年輕僧人也站

    在門前,看丁壽望向自己,微微一笑,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丁壽點頭回禮,這伙人雖來路不明,卻是最清白的,至于那胖子的疑惑鬼

    知道是不是裝出來的。

    老許托著一盞油燈磨磨蹭蹭的從樓下走出,身后跟著披著衣服睡眼惺忪的

    小達子,萬人迷從樓下鉆了出來,斜著頭掐腰嚷道:「大晚上不睡覺,嚎什幺

    喪?」

    「小徒一時夢魘,驚了諸位,還請多多包涵?!苟酃笆炙闹?。

    「三更半夜瞎折騰,活該撞見鬼?!谷f人迷冷笑道。

    丁壽眼光一凝,這娘們意有所指還是隨口言之,萬人迷卻不再搭話,對著

    老許道:「沒事還不睡覺,點燈熬油不花錢幺?!罐D身進了后廚。

    小達子揉了揉眼睛,打個哈欠道:「老許,剛剛醒來沒見你,去哪兒了?

    」

    昏暗的燈火照的老許臉色忽明忽暗,隨口道:「上了趟茅廁?!购舻囊豢?/br>
    氣將油燈吹滅,市儈的老臉沒入黑暗之中。

    ***   ?。?/br>
    后廚內還是雜亂不堪,廚子老姜挽著褲腿,箕踞在地上,端著一個大海碗

    ,剩飯剩菜攪和在一起,用竹筷呼嚕呼嚕的往嘴里扒著。

    「一個個賊眉鼠眼,都不是什幺好東西?!谷f人迷冷著臉快步走了進來,

    將粗木案子上的雜物一一整理齊整,也不看他自顧說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老娘的家當早晚讓你們吃干凈了,吃完了麻利地干活?!?/br>
    老姜扒飯的動作不停,隨著咀嚼沾滿了飯粒的胡須抖了抖,嘴角莫名其妙

    的泛起了詭異笑容。

    ***   ?。?/br>
    關上房門,面上一直帶笑的羅胖子臉色冷了下來,轉回身來到床榻前,掀

    開鋪蓋,里面藏著一件黑色夜行衣,手腕一翻,一柄巴掌大的彎刀已然拿在手

    里。

    彎刀形如新月,薄如蟬翼,羅胖子伸出中指在刀鋒上輕輕一抹,一滴鮮血

    從刀身滴落。

    將割破的中指含在嘴里,淡淡的咸腥味道使得羅胖子面上滿是陶醉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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