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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元卓的俊朗剛毅,以及江雨生的斯文清雅不同,這男人好似一個精致的面人。他顯然有點混血,肌膚賽雪一般白,嘴唇紅潤,五官精美得如同畫筆細細描繪出來。大抵天下的美人都有一股傲氣。這男人穿著精美的西裝,手戴鉆表,目光掃過屋內,滿眼都是不加掩飾的嫌棄。敏真便也對他冷冰冰。男客問:“顧元卓去辦什么事了?”“顧叔叔買菜去了?!泵粽嬲f。男客露出驚駭之色,不遜于聽到顧元卓去搶劫銀行。敏真冷笑,語氣充滿孩童的天真:“顧叔叔做飯可好吃了。叔叔您中午留下來吃飯吧?!?/br>顧元卓還下廚做飯?那個一度連燒熱水都不會的人,如今不僅淪落到在男朋友的陋室里寄居,還要買菜煮飯,做盡腌臜俗事?難怪顧太太這么清高的人,都不惜硬著頭皮致電他父親求助,希望能借助許家的力量,將兒子從泥潭里救出來。不過一會兒,顧元卓和江雨生提著菜回到了家。這位男客又受到了新一輪的沖擊。這是顧元卓?那個會用漂亮的花體字寫法文情詩,抿一口紅酒就能品出年份和產地的顧元卓?他黑瘦,憔悴,舊大衣明顯已不合身,卻無所謂地套在身上,一雙皮鞋至少一個月沒有擦過。顧元卓身后還跟著一個蒼白清瘦的年輕男人,大概正是他所謂的男友,同他仿佛定制款一般寒酸。眉眼耷拉,肩背佝僂,如一頭疲憊的老狗。顧元卓居然為了這樣一個平凡乏味的男人一度和家庭決裂?顧元卓一時沒注意到有客人。他左手提著殺好的魚,右手拎著一大袋子菜,進門一邊脫鞋一邊笑嘻嘻。“敏敏,今天我們吃酸菜魚……”顧元卓看到了男客,相當驚異。“幽哥?”許幽自沙發上站起來,看著顧元卓,五味雜陳。好在顧元卓隨即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依舊雙目晶瑩,牙齒雪白。“小幽哥,你怎么來了?”許幽松了一口氣。他自幼熟悉的那個春風化雨的顧元卓還在。如蛟龍困于淺灘,他只是被困在了這間陋室里。許幽當即就決定,自己一定要立刻把顧元卓從這里帶出去!“我代家父來給令尊上墳,順便來接你?!痹S幽冷硬道,“你說了要來紐約,卻拖拖拉拉好幾日還不動身。我的團隊還在等著你?!?/br>顧元卓不免愧疚:“我已定了大后天的機票?!?/br>“改做明天,我們一起回去?!痹S幽不容置疑地發號施令,“時機不會等待你,元卓。既然已做了決定,就不要拖泥帶水。你在這里每耽擱一分鐘,大洋對岸就有無數機遇被你錯過了?!?/br>顧元卓錯愕當場,像是個突然被老師催著交卷的學生。“明天!”許幽果斷決絕,不再給顧元卓猶豫的機會,“我明天一早來接你去機場。否則,我一個人走,你也不用再來紐約了?!?/br>許幽整一整西服,這才矜持地朝站在一旁的江雨生點了點頭,揚長而去。客人走了后,敏真才打開了客廳的大燈。雪亮的光明自頭頂瀉下,給人們面孔上每一根線條都加深了陰影。顧元卓回頭,同江雨生對視。江雨生低垂下眼,接過他手中的菜,說:“我不清楚他是誰,不過,他說的話有道理?!?/br>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拖延只會延長所有人的痛苦。要走就干干脆脆地走。就如那歌里所唱:“如果你要離去,別再回頭,再回頭。如果你要回頭,別再看我,再看我……”***這夜有雨。春雨總是淅淅瀝瀝,仿佛可以綿綿地下到天盡頭。主臥室里,江雨生留了一盞臺燈。微弱的燈光下,他和顧元卓默默地褪去全身衣物,如兩個出生的嬰孩,緊緊擁抱住彼此。他們用嘴唇,用手指,用全身肌膚去感受對方灼燙的生命力,去銘記戀人每一寸肌膚,每一次心跳,每一口呼吸。他們無聲纏-綿,全情投入,絕望而熱烈,將rou-體的情-欲升華成為了一場悲壯的告別儀式。雨一直下到天明。兩人相擁躺在床上,聽著水滴自葉尖落下的嘀嗒聲。顧元卓忽然說:“你是雨天出生的,所以叫雨生?!?/br>“是啊?!苯晟f,“下雨天里,發生了許多許多事?!?/br>比如他們的初吻,就發生在初夏的暴雨里,被打落的花瓣落了一身一地。那時,顧元卓做了一個極浪漫美妙的動作。他將一片粉嫩的花瓣放在江雨生已微微紅腫的唇上,隔著花瓣,再度吻上去。從那時到今日,他們每次動情接吻,都會覺得唇齒間還隱隱殘留著薔薇的氣息。他們結束了最后一個綿長、悱惻的吻,起床穿衣。顧元卓沒有用早飯。許幽的車已停在樓下,人并未從車里出來。那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在敏真眼里,如魔王的座駕。顧元卓提著簡單的行李走出了房間,江雨生卻留在臥室里。敏真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顧元卓彎腰穿鞋。顧元卓伸手想去抱一抱敏真。小女孩卻扭著身子躲開了。“叔走了?!鳖櫾恐缓谜f,“聽你舅舅的話,照顧好你自己?!?/br>敏真低頭,盯著自己的鞋面。顧元卓鼻中酸脹,朝臥室里那影影綽綽的人看了最后一眼,推門而出。啪嗒一聲,門鎖上,就此分別置身兩個世界。敏真側耳聽著顧元卓的腳步聲遠去,愣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走進主臥室里。江雨生穿著睡衣,還坐在凌亂的床沿,如一尊木雕。他的面孔微微浮腫,雙目通紅,眼中的憂傷和凄涼簡直無法用語言來描繪。“舅舅,”敏真輕輕拉著他的袖子,“你真的不去把顧叔叔留下來嗎?”江雨生開口,猶如嗓子里吞過火炭:“敏真,你記住,你永遠留不住一個想要走的人?!?/br>“那么,至少可以再送送他?!?/br>江雨生幽幽笑:“我已經和他道別過了?!?/br>可是敏真沒有。她趴在窗上,看著顧元卓登上那輛黑得邪惡的轎車。轎車朝著小區大門駛去,車尾燈如一對血紅的惡魔之眼,朝敏真發出無聲的嘲諷。那一刻,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和沖動,轉身穿著拖鞋沖出了門。顧元卓坐在車后座,心不在焉地聽許幽向自己介紹項目的進度。心中忽然有根弦被牽動,讓他下意識地回過頭。透過車后窗,小女孩正自樓里跑出來,哭著追在車后。仿佛有一記重拳狠狠捶在鼻梁上,顧元卓的眼眶熱得幾乎燒灼,扭頭對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