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和一人撞在一起。

那人著著綠色長袍，臥蠶眉，面色微呈黑紅色，下頜上幾縷長髯。

正是李九良。

“咦，寧長青！”李九良一拳打在寧長青肩頭，“干嘛呢，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br>
寧長青微怔，反應了會才抱拳：“李兄?！?/br>
“方才在城外，不好敘舊，這會能好好敘敘舊了，你說你當初突然之間就升了官做了邊城的牧州，你小子有一手啊?！崩罹帕寂牧伺膶庨L青肩，眼中神色微妙，“咱兩好歹是同僚，你說你走的無聲無息連聲招呼都不打?！?/br>
寧長青扯著嘴角勉強笑了一下：“李兄，他日一定向李兄賠罪，今日還有軍機要務在身，恐無法和李兄敘舊?！?/br>
李九良抱著臂，聽著這話點頭道：“行，那就不耽擱你了，快去吧?！?/br>
“告辭?！睂庨L青拱手，轉身離開。

李九良仍是抱著臂，瞇眼看著寧長青離開的方向，嘴角的笑慢慢淡了下去。

軍機要務？

哼……

江季麟和齊凌一同用了膳，又說了些話才回了房。

他剛剛走到房門口，就覺出些不對勁，抬手揉了揉眉間一把推開了門，“砰”的一聲撞在屋里門后站著的人。

江季麟走進屋，袖子一甩帶上了門，挑眉看著被門砸到腦門的人：“有意思沒？你也不怕耽擱了王爺交代的事?！?/br>
“王爺交代的事再重要，我也得收拾了行李，吃好了飯，挑好了人再走不是嗎？”寧長青抱著手臂，淡著神色，“怎么，這么不想見我？”

江季麟微微皺了眉：“你說話怎得陰陽怪氣的?！?/br>
寧長青動了動唇，喉結滾了又滾。

江季麟搖了搖頭，抬手一掌便拍到他肩頭，力道不輕，夾著不小的掌風，拍的寧長青肩膀一顫，因為短暫的疼痛而微微瑟縮了下。

“我說過，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糊弄你?！苯诀腩H有些無奈，無奈中又夾雜著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氣惱，“我之所以舉薦你去做這件事，無非是為了齊凌的信任，某種程度上，你從未與他共事過，如今的境況你也清楚，要讓齊凌信任你，必須做一些讓你再無法回頭的事。我們本就打算趟這趟渾水，早些趟渾水，而且趟地徹底，對你取得齊凌的信任很重要?！?/br>
寧長青定定看他：“季麟哥，你知道的，你說什么我都信?！?/br>
江季麟慢慢淡了面龐上的神色，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你不信?！?/br>
房間里一瞬間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

“……季麟哥，我只希望待我回來之日，你還在這里?！睂庨L青梗著脖子說了一句，像是逃竄般轉身匆匆離開了。

江季麟看著他的背影，張唇無聲地說了句：“蠢笨?！?/br>
為他著想的事，這人不僅不領情，還懷疑他！

真真是叫自己氣的肝疼。

罷了。

寧長青武藝大有進步，對金陵地勢也頗為熟悉，這樁事想來難度不大，還是能全身而退的。

只是本打算給他送行的，但是……

不送了！

寧長青從江季麟那里離開后就徑直出了城，他穿著不起眼的灰白色布衣，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身側隨著三四人。

馬蹄在邊城干燥的土地上踏出一片揚起的塵土，迷亂了寧長青的背影。

五皇子齊清的登基大典定在五月二十一日。

天機策算好了的黃道吉日。

這場登基大典從近半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雖然齊國上下放了榜文給四皇子齊凌安了幾頂罪狀，言之鑿鑿慷慨激昂，但朝堂形勢破朔迷離，各派朝臣引頸觀望，不同的說法暗潮涌動。

可就在五月十六號，登基大典僅僅四日前，曾經侍奉先皇的三個內侍和幾個御林軍一夜之間暴斃身亡！

大理寺接了這樁案子，剛剛展開調查，卻發現這幾人的家人盡數失蹤，竟一時間找不到半個人影。本就發生的突然的案子更加的撲朔迷離，在京城暗暗掀起了一場風波。

邊城的消息收到的很快。

“目前進展還不錯，寧長青做的倒挺出色?！饼R凌心里長長出了一口氣，連日來壓在心底的一塊重石頭落了下來，“按他這信的日子算，在過幾日，那幾人就能到邊城，本王打算派人去接應?！?/br>
江季麟點頭：“王爺，寧牧州信中有說還剩幾人嗎？”

齊凌展開信紙，拿起一邊的狼毫筆在鋪開的紙上圈點幾個人名。

“莫遠，家里只有一老母，已于一月多前作古。梁杰，家無老人，有一妻一妾，一兒一女，還有……”

三個內侍，四個侍衛，重要的家眷共計二十二人。

江季麟皺了眉：“這么多？不行！必須殺幾個?！?/br>
齊凌筆尖一點，一片墨跡在宣紙上渲染開來。

第46章霜降，天寒月近城（12）

“王爺，您有沒有聽過，驚弓之鳥的故事?！苯诀肟粗屈c暈開的墨跡，不急不緩。

齊凌自然知道：“你的意思......”

“受過驚嚇的鳥會因拉弦聲而驚恐萬分，這些人，也只有受了驚嚇，切身處地的受了死亡的威脅，才曉得誰才能護自己周全，才曉得該如何善了其身?！苯诀氲穆曇衾涞练€，“王爺，可以制造契機除去幾人，既是少了護送負擔，也更拿住了他們的心?！?/br>
他說著這話，拿起另一邊的筆在紙上鋪開的名字上圈了幾人，“殺了這幾人，效果最好?！?/br>
那圈出的名字上，有兩個孩子，三名男子，兩名女子，一位老人。

齊凌不由看了江季麟幾眼。

那人面色沉穩沒有半點波瀾，就好像幾筆劃掉的不過是草中的螻蟻，而不是幾條活生生的姓名。

“不一定要殺吧......”

江季麟眉間一緊：“王爺覺得我兇殘？”

齊凌搖頭：“本王自然知道你言之有理，但殺了這幾人，似乎不是必須的?！?/br>
“可這樣會讓王爺有更大勝算?！苯诀肫届o地說。

齊凌似乎仍是有些糾結。

“王爺?！苯诀胩湔堊?，“這是我所獻之策，王爺不必苛責自己?！?/br>
齊凌終還是點了頭。

江季麟走出去的時候，瞇眼躲過刺眼的陽光，腳邊的白纻衣角微微蕩起，卻沒有沾上一絲灰塵，如入世之仙。

江季麟幼年聽過兩場法會，也只是兩場，便成了道宗廟寺最不歡迎的人。十歲時的江季麟，已經冰雪聰明，熟讀百家經典，古人曾說“舌戰群儒”，這詞放到江季麟身上便成了舌戰群僧。

在他的眼里，佛既不貪，為何要世人供奉，佛若不愛慕虛榮，為何要世人跪拜，佛若仁慈，為何世上善人受諸多苦難。年幼時總被當作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話，卻偏偏讓那些高僧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