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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非常不幸地被日本人當做了“體面人”,最終兩手空空地離開了碼頭。他曾是個非常不可一世的人,要在幾年前怕是寧愿吃槍子也得把日本兵打得滿地找牙,靳云鶴其實是有些擔心的,卻沒想到如今薛覃霈認起慫來也是不在話下。因此一離開碼頭,靳云鶴便即刻不忘調笑:“能屈能伸啊薛少?!?/br>薛覃霈則瞥了他一眼:“倒是第一次聽你夸我?!?/br>靳云鶴則在一旁仿佛是喜滋滋地笑了笑,又仿佛是在傻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啊,薛少,我覺得咱們的小命可是懸嘍?!?/br>“別說不吉利的話!”二狗一聽這話立改頹勢,上來就要撕靳云鶴的嘴,“要死你自己死?!?/br>薛覃霈在一旁按住了二狗,靳云鶴則是靈敏地側身一躲,隨即道:“你怎么還較真了?得,那我閉嘴?!本拐娴牧ⅠR不再說話,幾人行色匆匆地趕去法租界找地方住下了。如今這上海才真像個孤島,除了英法兩個租界孤零零地漂在這片地皮上,四周有海一樣的土地,都已經被日本占為己有了。英租界他們是不敢再去,至于法租界,雖然也并不能保障什么,卻總是比其他地方要安全一些。因此這一晚本就沒有安穩可言。薛覃霈和靳云鶴自小玩鬧慣了,現如今都閉著眼睡不著,于是便靠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盡挑從前的事說。薛覃霈無法入睡,只把雙手叉起來放在了腦后,半躺半不躺地倚著墻。正巧幾人沒有枕頭,靳云鶴便把頭枕上了薛覃霈的大腿。“你褲子臟了?!苯弃Q頭一沾腿立馬小聲嚷嚷,“都是濕的?!?/br>“剛剛走在路上踩了個水坑,濺了一身泥點子?!毖︸敛辉谝?,甚至都懶得看一眼,然而隨意說道,“那你倒是把頭挪開啊?!?/br>“真濕了,還涼著呢,你不冷???”靳云鶴的舌頭片刻不停,卻是不見腦袋動彈。“冷什么,你一枕上去就暖了?!毖︸故菍崒嵲谠谟X出了舒服,腿是真的不冷了。但他還是伸手撥開了靳云鶴的腦袋,嘴里道:“你得冷吧,趕緊起來?!?/br>然而靳云鶴順勢挪上了他的肚子,另一邊也不忘把手放在那塊濕涼的地方:“還行,給你暖暖?!?/br>這下兩人才都舒服了,依靠在一起,累得再不想動彈。大概是知道對方都沒有睡覺,靳云鶴在片刻安靜后突然來了一句:“哎你知道么薛覃霈,其實我以前老想從你家偷錢,偷完錢就跑,然后氣死你和你爸?!?/br>薛覃霈嗤笑了一聲,回應道:“我以前也老想,但跑了一次,我爸根本沒發現我跑了。我自己在上?;斡?,把錢花完就自己回家了,想想真窩囊?!?/br>“我倒是后悔自己當時沒跑呢?!苯弃Q嘆了口氣,“說真的,要是我跑了該多好?!?/br>薛覃霈也沒有回話,他在想。對于靳云鶴來說,要是當初真的跑了,也許并不是件壞事。然而誰又知道呢?現在兩人好的時候是貼了心的好,因為知根知底所以無話不談,可靳云鶴卻又屢教不改死心塌地地,非要喜歡,因此來來去去,便總也免不了有恨得牙癢和絕望到冷漠的時候。薛覃霈是看出來了,他也改不了自己的臭脾氣,所以兩人臭味相投。但真正到了危難的時候,總還是能互相依靠的。這種依靠像是家里人的依靠,像船躺在水的懷抱里,像一只黃鼠狼遇到另一只黃鼠狼。薛覃霈是如此想了,靳云鶴又如何不知道呢。他自是個眼尖的人,琢磨揣度,種種不在話下。其間靜默不久,兩人各自的小心思皆是百轉回腸,到末了薛覃霈發出一聲嘆息,不再說話了。二狗本是睡了,此刻突然從夢里驚醒,瞧見二人黏膩的樣子,便橫過來鉆到了中間,把腦袋往薛覃霈胸前蹭。靳云鶴則被霸道的二狗擠到一旁,四仰八叉地攤著,也不再動。第54章伍拾肆恨別離他們并沒有忘記此行目的,老王最先告別,是真的尋親戚去了,剩下幾人則又匆忙趕往他處,打聽起了薛文錫的消息。他們先回了薛家一趟,發現薛家已經隱隱有些敗落了——貼上了封條,實際并沒有人打理,因此幾人又迅速離開,繼續毫無目的的尋找。正在他們四處奔波得口干舌燥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熟悉的轟鳴聲。然而與那天在船上聽到的聲音不同,那轟鳴聲不像是窮途末路、垂死掙扎的轟鳴,而是連續而穩定的轟鳴,駭人得很。街上本也沒什么人,此刻都像約好的一般一涌而走,瞬時便沒了影。大約這附近就有個避難的地方,因此四面八方皆有人連滾帶爬地往這里跑,幾人先是面面相覷,見人群跑過來了,便也跟著他們跑。幾顆炸彈投下來,薛覃霈覺得不遠處似乎著火了,火光都沖到了天上,蔓延出一色橘紅。身邊隱隱傳來尖叫,他恍然著,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地獄,然而還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拉了一把,期待手指能觸到靳云鶴或是二狗的哪怕一個袖角。他們想找個地方躲避了這場轟炸,但在混亂中卻根本找不到方向??罩械娘w機是只增不減,幾乎遮住了陽光。本應是正午,日頭當空的時候,上海的這一處卻是有些荒誕地,在類似黑夜中孤獨地燃燒。恰巧前面一個矮樓坍塌了下來,那處的人群便散開了一瞬,薛覃霈也是瞬間清醒,欲要招呼一聲,往已然轟炸過的地方躲。可還沒來得及邁腿,他便一個踉蹌,自己卻是被誰撲倒了。在轟鳴過后短暫的失聰后,他先是聽見靳云鶴一句聲嘶力竭的喊叫,而后腦袋一涼,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慌亂間抬手摸了摸后腦勺,竟帶下來一手的血。可他一點也不痛!薛覃霈掙扎著爬起來,心里除了慌亂還是慌亂。他分明知道自己身上趴了個誰,卻又不敢問。直到終于站起來,他一低頭,才看見了地上躺著的——二狗的半個腦袋。一個橫飛而來的彈片,削去了二狗的半個腦袋。薛覃霈覺得嘴里有點腥甜,似乎是把舌頭咬破了。他先是想喊叫,但聲音嘶啞,在薛覃霈幾乎已經完全失聰的耳中腦中引不起任何波瀾。他雙膝軟癱著跪下去,用手捧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