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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退讓。薛文錫不信,所以他不走。他在上海待了大半輩子,從來也沒離開過這里。而如今他走在自己的地方,卻被自己養的狗咬了,反倒連家都回不得,他怎么能忍?既然已經什么都不是了,也看清了耿森平的真面目,那么他就更沒什么好怕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在暗處,敵人卻在明處——因此下了狠心,終究要爭個你死我活。此刻的薛文錫像個影子一樣穿行在小巷里,默默計劃著自己所有行為。他要先找到那個外國人。之前為了救靳云鶴,薛文錫曾親自找上門去,付了那人一半定金。本來說好人救回來以后再付另一半的,但既然已經失敗了,他也不打算要錢,反而帶上剩下的錢,要讓他去給自己辦另一件事。薛文錫只見過他一次,印象中那外國人說得一口流利中文,似乎是在中國長大的,身世背景不清楚,但應該是個獨立的個體,沒有組織和其他亂七八糟的麻煩,所以很保險。因為要避人耳目,薛文錫在路上花費了很多時間,然而即便憑借他對上海的熟悉程度,他也很難找到那人的住處。他住的地方挺不起眼的,并不在租界里面,而是在火車鐵軌邊上一幢廢棄很久的工廠里——薛文錫奇怪他這么長久地住著居然也不嫌吵,心中很是敬佩。終于到達的時候,幾乎已經是深夜了,薛文錫剛好碰上一輛黑皮火車哐當哐當地開過去,在這個幾乎荒涼得沒有一絲人氣的地方,他也只能憑借著響亮的轟鳴聲才能分辨。如果不是還記得自己怎么一步步找來這里,薛文錫根本就想象不到這里竟也是上海,他的四周潛伏著高能過人的荒草,地上還彌漫著股潮濕腐爛的氣息,一步邁下去幾乎就得沾上一腳泥。今天運氣不太好,連絲月光都沒有,天上比地下還黑,烏云厚得像床被子低垂著捂在人們頭上,光是看一眼都覺得憋悶。走了幾步薛文錫實在是看不清路,便只能從兜里掏出自己的打火機點著了,拿手一擋,貓著腰往前走,然而走著走著他還是覺得不保險,又給滅了。他最終憑著記憶找到了那處工廠,摸著墻找到一個樓道閃了進去。那人住在地下,他知道,因此也不管這條路是不是上次那條,只往下走走看。樓道里實在也是黑得嚇人,周圍安靜到連薛文錫輕悄悄落在地上的步子都驚雷般響亮,他一路摸著墻走下去,自己感覺胸膛里的心跳聲幾乎蓋過了腳步聲。也不知是否誤打誤撞,薛文錫竟然真的找對了路,雖然繞遠了些。這下面的房間似乎也很多,都是黑鐵門,本來應該是儲物的,上面掛的鎖都銹死了,門上還貼了封條,薛文錫沒仔細去看,因為他的目光被其中一扇門門縫里透出來的光亮吸引了。看來是有人。心里有一絲喜悅。于是他走上前去敲了兩下,靜靜等著。沒過多久門就開了,一個穿著睡衣的金發男人看到他,露出一個很大的笑容:“喲,薛署長啊?!?/br>薛文錫也笑了笑,渾不知自己的形象在這短短兩天之內突顯滄桑。男人側身讓了條路給他,門內頓時閃現出一個很大的空間,幾乎像個地底下的大房子,金碧輝煌,極盡奢華。“坐?!蹦腥穗S意伸了伸手,薛文錫也不講客氣,直接坐在了房間正中的大沙發上,那沙發軟得跟床似的,他一坐下就陷了進去。cao。薛文錫暗罵一聲,皺了皺眉,表現出自己對于這個沙發的難以容忍。“薛署長最近好像變得有點不拘小節了?!蹦悄腥艘舶炎约核ぴ诹藢γ嫔嘲l上,上下打量了薛文錫幾眼。他本就是洋人,皮膚白得跟牛奶一樣,此刻穿著睡衣也不顯拘束,兩條胳膊就這么掛在沙發上,整一片白得閃亮的胸膛都露了出來。薛文錫這幾天沒照過鏡子,也沒刮過胡子,不知道自己現如今胡子拉碴,更是愁得頭發都添了灰白。再加上下巴上的傷口還沒好,便這樣成為了那人口中的“不拘小節”。“已經不是署長了?!毖ξ腻a把剩下的定金折成現錢放在一個小箱子里,現如今直接把它提起來拿到面前,然后砸在地上,“你的另一半定金?!?/br>那男人這才改變了自己隨意的坐姿,也收斂了一下笑容,正襟危坐起來:“都第二次見面了薛署長還不知道我的名字,這可有點不太禮貌啊?!比缓笥致冻鲆粋€不是那么隨意的標準笑容,朝薛文錫伸出右手,水藍色的大眼睛眨了眨,“葉夫司?!?/br>薛文錫也伸出手去握了一下,顯得有些敷衍。他甚至沒怎么看葉夫司那雙美得勾魂攝魄的水藍色眼睛,就又把手伸了回去和自己的另一只手交叉相握。“都說了已經不是署長?!?/br>葉夫司聳聳肩:“看來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沒關系,我理解。畢竟你第一次找我辦事我就沒給辦成,我也很不舒服?!?/br>然后彎下身又把那箱子錢推了回去:“所以錢我不要,你還是自己收著吧?!?/br>薛文錫一邊看著他,一邊緩緩彎下身去制止了他的手:“不,你收著,我要你幫我辦另一件事?!?/br>“哦?”葉夫司也停下了,饒有趣味地看著他“你還信得過我?”薛文錫牽強一笑:“信不過也得信,更何況上一次確實是晚了,不能怪你?!?/br>葉夫司笑得比他燦爛:“你還真是有意思。不過那件事我也非常抱歉,有所耳聞?!?/br>薛文錫一頓:“什么叫有所耳聞?”葉夫司便轉了頭過去不看他:“我當時就在附近,不過畢竟是晚了,本來想著把定金退給你,沒想到你比我動作還快?!?/br>薛文錫有點生氣,他想這人收了錢,怎么不負點責呢,要是他當時能出手,靳云鶴也不至于受那么大苦。葉夫司卻只是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能怪我,我也是有原則的。好吧,不說閑話了,這次你又想要什么?”定定看著那雙眼睛,薛文錫一字一句道:“我要耿森平的兩條腿?!?/br>第37章叁拾柒新家那班離開上海的輪船是挑好的,早早便有船員在離碼頭不遠處等著,薛文錫安排得縝密,老王也知道,便及時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