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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小雨,河面上煙水茫茫。銀杏折了一枝柳條在手,灑了我和綠萼一身的露水。我拂一拂衣裙:“李威能憂慮些什么,左不過是他的主子在前線不大順利,主母又遭逢變故?!?/br> 銀杏笑道:“可不是嘛,咱們也無須打探消息了,只看李威的臉就知道了?!闭f罷與綠萼兩人掩口回望。只見李威重重嘆了一口氣,一副惱恨的模樣。 這一日清晨一出門,便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襲破衣,披發徒跣跪在門口。見我出來了,忙磕頭不止。他的衣裳雖破,質料卻名貴。只是衣角濺滿泥點,邊沿盡是灰綠,腳底亦是一片漆黑。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伏地痛哭。 李威怒目圓瞪,一個箭步踏上前去,抬腳就將少年踢翻在地,正待踏上一腳,我喝道:“且慢!” 李威硬生生收回右腳,冷笑不已:“晦氣!” 我淡淡道:“你要打人,也要待我問清楚?!币幻嬗謫柲巧倌?,“你是誰?為何在我門前哭?” 少年抽抽噎噎道:“小人宣威將軍林道周之子林弘策,求君侯救我滿門性命!”說罷磕頭如搗蒜,前額沾著塵土,夾雜絲絲血色。 我頓時吃了一驚。宣威將軍林道周,曾隨高旸在西南立過戰功,這一次自然也隨高旸出征了。在汴城之中,除卻信王府,還有誰能取他滿門性命?我蹙眉道:“久聞令尊大名,卻無緣拜會。公子求我救你全家性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弘策泣道:“家父鎮守函谷關,一時糊涂,降了昌王。信王殿下大怒,下令要殺我全家?!?/br> 我心中一動,立刻問道:“如此說來,昌王出關了?” 林弘策正待要答,李威一瞪眼,林弘策周身一顫,遲疑不言。我掃一眼李威,只見他面如土色,看來我所言不虛。我只得向林弘策道:“你父親背叛朝廷,信王自然要執行國法。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林弘策膝行兩步,淚眼中現出生的企盼:“小人聽聞信王對君侯百依百順,只要君侯修書一封——” 我一揮手,素袖急擺,重重打在林弘策的臉上。林弘策愕然,眼中的希望似燃盡的燭光,由明亮而焦冷。我冷冷道:“坊間謠諑,如何當真?我救不了你,你回去吧?!闭f罷舉步欲行。 林弘策惶急不已,撲上來牽住我的裙角:“君侯——”話音未落,便被李威一腳踢開,痛得爬不起身。不一時,林弘策嘔出兩口鮮血,哆哆嗦嗦不敢再上前。 我固是痛心與憐憫,卻終究無可奈何。我不顧李威的阻攔,走到林弘策的面前,居高臨下望著他因恐懼與絕望而震顫不已的雙肩,嘆息道:“自令尊背叛朝廷,投向昌王的那一日開始,便將全家的性命舍了。公子也不必怨恨令尊,更不必怨恨自己?;蛘吖佑惺裁催z愿,倒可以說給我聽?!?/br> 林弘策仍是不住悲泣,隨即抬起頭,眼中流露出極度憎惡的神情。啟春曾在王府宴請隨高旸出征的屬將家眷,對她們曉以禍福、喻以利害。林道周既然背叛信王,被啟春殺掉全家,實在怨不得旁人。林道周或許是聽聞南方王甯與宇文君山起兵,認為信王獲勝無望,這才投向昌王。他既敢獻關,想來高旸那時應不在函谷關。如此說來,高旸率軍南下了。 正自沉思,忽見一隊軍士自北巷蜂擁而入。兩名軍士撲了上來,狠狠扭住林弘策的雙臂,不待林弘策叫出聲,另一個軍士便在他腦后重重一擊,林弘策頓時撲地暈倒。那兩名軍士放脫他的雙臂,又各在臉上與背后踏上一只腳。 為首的軍士顯是認得李威,忙跑上前行禮:“李總管……” 李威哼了一聲,冷冷道:“姓林的手無縛雞之力,你們竟能讓他逃了出來,真是一群廢物!”眾軍士唯唯不敢應聲。李威道:“將他帶走,好生看管?!北娷娛窟B忙將林弘策拖了下去。林弘策被人架起雙臂,耷拉著腦袋,赤裸的腳背被地上的碎沙子磨破,地上拖出幾痕淡淡的血絲,風一吹,落花一般散去。 我輕輕嘆了一聲,依舊往汴河邊散步。李威遠遠地跟著,早已心思不屬。他腳步虛浮,險些在河邊的柳樹上擦破了頭皮。我停下腳步他也不知道,一頭趕了上來,冷不防我在他耳邊問道:“信王率軍離開了函谷關,現到了何處?” 李威猛地驚醒,遲疑半晌,不知該答不該答。我微微一笑道:“你不告訴我,我也能從別處打聽到。信王若敗了,我也活不成。你還有什么可隱瞞的?” 李威的嘆息緩慢而沉重,不僅充滿擔憂,更有七尺男兒不得上戰場揮槊殺敵的悔恨:“回君侯,王爺已經南下。昌王的大軍已攻下新安,逼近洛陽?!?/br> 我嗯了一聲,轉身繼續前行,不令他看到我眼中暗藏的快意:“宇文氏與王氏剛剛起兵,即時剿滅是對的?!?/br> 李威道:“王爺所想,與君侯相同,所以將函谷關交給了林道周?!闭f著恨恨不已,“不想姓林的獻關叛國,殺他全家已是便宜他了!小人恨不得食其rou,寢其皮!” 我只作聽不見,又問道:“目下洛陽是誰在守城?” 李威道:“是文泰來文將軍。洛陽乃是輜儲糧草重鎮,自然要委派最信得過的人鎮守?!?/br> 我頷首道:“荊州與益州雖然合兵,但宇文君山不擅軍事,又是初次帶兵。兩位長史很可能統御失和,致軍心不穩。信王正該南下一舉擊破才是?!?/br> 李威一怔,語氣中現出感佩之意:“王爺與君侯,正是英雄所見略同?!?/br> 正文 第333章 女帝師五(58) 【第四十節 情之所鐘】 宇文君山與王甯起兵后,汴城開始戒嚴。凡是酉正后還在街市閭巷間行走游蕩的,一律被抓到汴城府大獄關起來,待盤問清楚,施了杖刑,這才放歸還家。昔日熱鬧的勾欄酒肆燈消火滅、鴉雀無聲,船上的人家亦不敢點燈行船,汴河上漆黑一片。偶有幾點燈光似螢火般飄過,是結伴巡城的軍士與衙役。 下雨了。城中的血氣與怨氣化在雨勢中,又在熾熱的陽光中蒸騰起來。一千多人的鮮血,換來城中一片死寂。整個汴城就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瓷罐子,悶熱得無處可逃。 啟春雖然傷心欲絕,卻不得不強打精神注視著城中的一舉一動。采薇說起那一日去信王府看望啟春,口氣甚是憐憫:“自我識得啟jiejie,從未見她這般消瘦過。偏偏太妃擔憂信王的安危,愁得茶飯不思,啟jiejie還得耐著性子勸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