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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稱盛事。小人不肖,與有榮焉。誰知一展眼,竟是這等光景?!?/br> 我亦感慨:“人生無常,實堪傷懷?!?/br> 李瑞點一點頭,望一眼杜嬌的墓,又望一望我,老淚縱橫。他又拜了幾拜,方告辭而去。他的腳步還在亂石亂草間起起伏伏,蹣跚的背影卻已融化在蒼白炙熱的陽光之中。 人生一世,塵歸塵,土歸土。不過如此。 午后回府,剛下車,就有家中的女人來報,沈太妃自外宮城墻的角樓一躍而下,生死懸于一線,玉樞命我立刻進宮去。我大吃一驚,也顧不得換衣裳,跳起腳又上了車,一徑往皇城而去。李威護送我到了內宮金水門,這才回轉。 濟寧宮門前早已圍得水泄不通,都是各宮前來打探消息的。綠萼喝開人群,扶我進宮??邕^門檻時,提裙的右手忽然劇烈地顫抖起來,指尖一滑,長裙落在腳下,險些將我絆了一跤。宮苑中站滿了人,端茶送水,請醫問藥,明哭暗笑,漠然觀望,不一而足。 玉樞正在濟寧宮的東偏殿里垂頭哭泣,齊太妃與慧太嬪坐在下首陪著掉眼淚,小蓮兒等幾個貼身侍女哭了勸,勸了哭,一面唉聲嘆氣。我這才想起,兩宮隨信王出征,宮里只剩了濟寧宮的幾個太妃??蘖T旁人,又哭自己,著實凄婉寥落。整個皇宮被泡在女人的眼淚水中,被漚爛,被溺死。 玉樞一見我進門,雙眼一亮,旋即開始抱怨:“你今日又去哪里挺尸了?宮里出了這么大的事,我派人傳了好幾次話,你怎么才進宮來?” 我也顧不得行禮,忙問道:“沈太妃怎樣了?” 正文 第330章 女帝師五(55) 淳太妃素與沈太妃親厚,一雙眼睛哭得像熟透的桃子一般,只說了一句便說不下去了:“沈jiejie傷得很厲害,太醫還在里面?!?/br> 玉樞泣道:“暉兒的事,我們都瞞著沈meimei,不教她知道。不知哪個多嘴的提了一句,沈meimei當時便昏了過去。再幾日不吃不喝的,我們勸了也是無用。后來好些了,我們只當無事了,誰知她竟悄悄地逃了出去,從角樓上跳了下來?!?/br> 淳太妃又道:“沈jiejie說,她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她要和她的孩子一起死。都說沈jiejie與君侯說得來,君侯若能進宮與沈jiejie說說話,可能她就不會這么想不開了?!?/br> 高暉是被裝入布囊,從高處摜殺的。話音剛落,玉樞又抱怨了我幾句。兩個女人一時哭,一時訴,一時又怨,我心中像壓了塊大石,煩悶欲嘔。 不一時沈太妃的宮女從寢殿出來,向我行了一禮:“我們娘娘聽說朱大人來了,很想見一見?!?/br> 我問道:“你們娘娘如何了?太醫怎么說?” 那宮女本來還算鎮定,聽我一問,頓時哽咽:“我們娘娘怕是不行了,還請君侯入內一見?!?/br> 我連忙走進沈太妃的寢殿。只見幾個太醫愁眉苦臉,一言不發地恭立在窗下。沈太妃面色蒼白,氣息微弱,身上覆著單薄的錦被。錦被凹凸不平,現出她摔斷后腫得粗大的雙腿。一室淡淡的血腥氣與藥氣,勾起記憶中紫菡在章華宮的廂房中離我而去的情形。我心中一痛,掩口落淚。 那宮女引我坐在沈太妃的病榻前,便遠遠退開幾步。我輕輕喚道:“沈meimei……” 沈太妃雙眼張開一線,唇角展開一絲艱澀的笑意:“玉機jiejie……jiejie在這里,我就安心了?!辈耪f了這一句,便合目喘息起來。 我趁機別過頭去試了淚水:“meimei為何要做傻事?” 沈太妃再一次睜開眼睛,凝聚起所有神思,斷斷續續道:“我與jiejie交淺言深,我的心思,jiejie無所不知?!?/br> 想起前兩日我來濟寧宮探聽消息,玉樞尚惛懵不知,沈太妃卻已看透了我的用意。我感激道:“那一日若沒有meimei提點,只怕我——” 沈太妃微微一笑道:“我出身卑微,性又愚鈍,這一生卻用心太過,‘入陣太深,失利悔無所及’。只望來生,我能像jiejie一樣……聰明卻無所用心?!彼裏o聲無息地長嘆,哀憐而誠懇,“其實玉機jiejie可勸一勸信王,手下留情吧,好積些陰鷙?!闭f罷舉眼向天,憤恨道,“我兒何辜?!我兒何辜?!愿來生……不要托生在帝王家!”說罷合目落淚,不再言語。 仿佛很久以前,我為昌平郡王與錦素的事情去濟慈宮試探太后的意思,太后亦曾感慨:“只愿來生不要托生在帝王家?!?/br> 勝者與敗者結局迥異,他們的母親所思卻是一般。 我無言起身,宮女們立刻圍了上來,嚶嚶哭泣。忽聽哭聲轉盛,我趕忙逃出寢殿。我也想隨她們大哭一場,卻哭不出來。心被按到冰寒的水底,又猛然一跳,多日的積郁隨心血一起迸發。衣襟如雪,濺出一片紅梅似火。玉樞驚慌失措地在我耳邊喚道:“meimei!meimei!太醫!太醫在哪里?!” 【第三十八節 君子難為】 睜開眼便看見一片深杳無盡的虛空,灰黑色的邊緣有微光搖曳。胸口還有些悶,唇舌間的血腥氣和藥味混在一起,干熱黏滯得張不開嘴。我呆了一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一轉頭,只見綠萼與銀杏一個伏在枕邊,一個伏在腳下,睡得正好。妝臺上擺著一盞玻璃燈,燭焰與銀鏡相照,妝臺上明晃晃的一片。桌前放著一只紫陶藥碗。窗紙未明,整個世界都在安睡。 我半支起身子,問道:“這是哪里?” 綠萼肩頭一聳,頓時驚醒。見我無恙,歡喜得落下淚來:“姑娘醒了!”說罷一推銀杏,又道,“姑娘回到家了?!?/br> 綠萼扶我坐起身,坐在我身后,銀杏倒了一盞溫水服侍我喝下。好一會兒,我借著燭光辨認出房間里熟悉的陳設,方記起沈太妃已經歿了。玉樞的驚呼與哭泣猝然回響,間雜著宮女們的號哭和宮中云板的長鳴,在我腦中響成一片。我問道:“玉樞怎樣了?” 綠萼拭了淚道:“自己病成這樣,還只顧問婉太妃?!?/br> 銀杏微微一笑道:“姑娘嘔血暈厥,婉太妃可嚇得不輕。見姑娘灌了湯藥還醒不過來,便一迭聲地罵太醫無用,要砍他們的頭呢?!?/br> 我笑道:“這樣說來,我不在她面前養病是對的,否則宮里的太醫沒了,豈不都是我的罪過?”綠萼含淚笑了出來。 銀杏道:“婉太妃本想留姑娘在宮里養病的,只是奴婢想著,一來濟寧宮的沈太妃才去,婉太妃整日憂心哭泣,于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