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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春微微嘆息:“雖沒有明說,但前朝后宮,誰又猜不出呢?這件事,還是華陽自己告訴我的,可憐‘一上玉關道,天涯去不歸’[53]。華陽meimei還傷心得哭了一場?!蔽也唤闷妫骸癹iejie久不在京中,華陽長公主竟與jiejie如此親近。有好劍專程拿來信王府,有心事也與jiejie說。是何道理?” 啟春笑道:“不瞞meimei,華陽meimei雖然師從多人,但一來昱貴太妃與睿王妃都是長輩,唯有我是平輩論交。再者,我雖然教授劍術時日最短,卻是最認真的。故此她與我最親近?!?/br> 想起十五年前啟春與表妹邢茜儀在粲英宮斗劍的往事,邢茜儀華而不實,啟春妙招迭出。眼前的華陽,劍招更似邢茜儀。我笑道:“那倒也是。若單論劍術,jiejie比貴太妃高明,華陽長公主自然更愿意向jiejie討教?!?/br> 啟春笑道:“這一次也有十數年不曾與表妹切磋劍術了。也不知她在宮中那么多年,劍術有無長進?”劍術尚在其次,單論心志與戰意,邢茜儀怎比得啟春?只聽她又嘆道,“當年邢表妹拜周貴妃為師,我著實心生妒意??墒菦]幾年,貴妃遠遁,授業有始無終,我又代她可惜。我也是近些年才想明白,其實周貴妃當年無論是收邢表妹為徒,還是收我為徒,終不過是她身在禁宮的無奈之舉。如今周貴妃已出宮十數年,當收了好些真正的弟子吧?!?/br> 當年昱貴太妃初封有孕時,也曾說道:“師尊其實很想收一個男徒,只是因為當年孀居不便,才收我為徒。如今她人在江湖,一定可以收幾個資質比我好許多的男徒,了卻她多年的心愿?!比旰?,周貴妃在宮外所授的第一個弟子——劉鉅在景靈宮救了我的性命。我害了她的孩子,她卻救了我的性命。命運糾纏,叫人難以琢磨。遂嘆道:“jiejie所言甚是?!?/br> 啟春道:“都說劉公子的功夫好,不知他師從何人?” 劉鉅從不愿意向外人透露他的師從,我自然也不能說?!耙粫核麃砹?,jiejie何不自己問他?” 啟春笑道:“這位劉公子可當真神秘得緊。一會兒他來了,我要仔細瞧瞧他的路數?!?/br> 正說話間,一陣劍風貼著面頰掃過,華陽不知何時突然欺近,雪白的衣衫在我腦中化作一片茫茫冰寒。宵練劍光暴漲,將日光卷成一道血氣,直透胸臆。我立刻被迫得透不過氣,眼見劍尖一點幽光,凝聚在華陽滿眼的殺氣之中,越來越近。 啟春大驚失色,連忙伸掌推開劍尖,卻聽鐺的一響,劍尖被一枚金黃色的暗器擊偏,宵練脫手飛出,向西北斜飛。啟春的眉心擰成一團,痛哼一聲,掌心鮮血迸濺。三棱梭穿過啟春的手掌,嵌入廊柱之中,血珠如霧撲入塵埃。 我胸口一松,也顧不得心痛,連忙上前查看啟春的傷勢。啟春虎口處洞穿,皮rou翻起,一片血rou模糊。她以左手握住右腕,痛得面色蒼白,滿臉冷汗。 忽聽侍衛的聲音此起彼伏:“刺客!護駕!”但覺眼前一道暗影閃過,只見劉鉅自后園最高處的戲樓翩然而下。我又驚又喜,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誰知華陽長劍雖然脫手,卻不折不撓地追了出去,竟然挽住了銀絲劍穗。手腕一轉,長劍又回到了掌中。腳尖在欄桿上一點,宵練的灰影自半空直撲向我。 啟春忽然抬頭驚呼:“meimei!”綠萼尖聲驚叫起來,銀杏躍上相救,已然不及。 兔起鶻落之間,背心一涼,像在冬日里急飲了半盞冰碗。名劍入體,當真是一點也不痛,我的心仿佛還盼著能再深入一些。但是并沒有,涼意迅速散去,一股暖流自身體最深處汩汩而出,帶走了我所有的力氣。銀杏和綠萼連忙上前扶住我。綠萼滿手是血——我的血。 一道青影驅散了宵練的劍氣,華陽尖聲慘呼,又戛然而止。劉鉅緊緊扼住了華陽的咽喉,華陽半個腳掌已然離地,隨即亂踢起來。她的雙手緊緊扣住劉鉅的右腕。劉鉅已奪去宵練,左臂一震,宵練眼睜睜斷為七八段,頹然落在劉鉅的腳邊。 啟春深深吸了一口氣,顫聲道:“劉公子——不可對華陽長公主無禮!” 我的心似被刺破,鮮血浸濕了半個身子。然而我并不覺得難過和恐懼,甚而有些歡喜與欣慰。我的血還是熱的,我欠她的,終于都還給她了。 半昏半醒間,我掙扎著說出最后一句話:“放下長公主……殿下?!?/br> 一個男子撐著一柄龍紋油紙傘,獨立在雪中。傘沿鋒銳,將天地切割成上闊下窄的青白兩片。一身白衣融在漫天風雪之中,那柄傘就像一枚潮濕的月亮。他的臉藏在傘下,只露出消瘦的下頜。我一度以為那是高思諺,走近才發覺,那是一張極其陌生的面孔,陌生到連五官都模糊不清。我甚是失望。轉念一想,我畢竟是高思諺的仇敵,他怎會親自來接我?茫茫孤寂,無邊無涯。至少我已償清了血債。 眼前一片蒼茫,聽覺卻變得異常靈敏。在交纏如亂絲的眾多哭聲之中,那個最痛心最絕望的聲音,是母親的悲泣。即使踏上黃泉路,我也是孤魂野鬼。這才是我的報應,至死不休。突然來到的死亡像一個盼望了很久的隆重日子。我駐足觀望,細細體味。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隱去。宵練灰冷的劍光、華陽殺氣騰騰的目光和啟春掌心的血光糅雜交錯,在我腦中回旋了千百回。劍氣透體的窒息和劍刃的清涼交替襲來,忽然背上一緊,我醒了。 眼前一片漆黑,好一會兒才漸漸分明。因傷在背上,我只能靠著厚厚的錦被,側身躺著。目光平視處,是一道側臥的身影。糊窗明紙被月光浸得幽藍,綠萼在窗下蹙眉淺眠。燭火才熄滅不久,焦曲的燈芯上逸出一絲青煙,似腦中的風暴化成了一縷嗚咽。 我回手去探背上的傷,傷口受到皮rou的擠壓,我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綠萼頓時從榻上跳了起來,快手快腳地重新點起燈。屋子陡然一亮,我忍不住遮了遮眼睛。綠萼聽見動靜,移了燈過來查看。她張大熬得發紅的眼睛,喜極而泣:“姑娘醒了?!” 口中干澀,全是藥汁的苦味。我吩咐道:“倒杯水來?!本G萼連忙扶我坐了起來。我一面喝水,一面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綠萼坐在床沿,一面把錦被往我肩上堆,一面道:“才交寅時。天還沒亮呢?!?/br> 我又問:“寅時?是哪一日的寅時?我睡了多少時辰?” 綠萼道:“就是今日的寅時。自巳時到現在,姑娘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