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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重新掌燈,扶我躺下,“姑娘快歇息吧?!?/br> 我手腳冰冷,從胸口到頭頂,疼得厲害。仿佛自己是一截燈芯,下半節浸在冰冷的燈油之中,上半節點起火煎熬。良久,仿佛坐在家中的梨樹下,溫暖而愜意。高旸一身白衣,翩翩而來,指著梨花微微一笑:“meimei一回來,花就開了?!毙牡椎南矏傆腿欢?。接著一個面目模糊的青衣人走過來,捧著一只迎春花編織的花環,輕輕放在我的額上。我雖不認識他,卻覺無比親切,問道:“你姓卞么?你是我爹爹么?”那人不答,飄然遠去。我加快腳步追了上去,腳下一空,頓時醒了過來。心口疼得愈加厲害,我本不想驚動小蓮兒,只是心疼病發作,不得不喚起她去拿藥丸。 正文 第106章 女帝師二(35) 向來我的藥都是小錢從銀院判的徒兒方太醫那里拿了方子,芳馨親自動手煎藥和炮制藥丸。小蓮兒等人很少進殿服侍,一時不知道藥在何處。我指點她一番,她忙亂一回,捧著盒子進來稟道:“姑娘,藥已經被掖庭右丞衛大人拿走了!”說罷掀開蓋子,藥箱黑沉沉深不見底。 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清晨醒來,只覺唇齒間黏滯而苦澀。心不痛了,卻滿身是汗,四肢酸軟。小蓮兒歪在床邊打盹,見我醒了,大喜道:“姑娘醒了,快上茶來?!?/br> 外面的宮人聞聲忙端了溫熱的茶水進來。我想支起身,卻覺雙手無力。轉眼見小蓮兒滿臉淚痕,不禁問道:“你哭了?” 小蓮兒喜極而泣,“姑娘昨晚昏過去了,奴婢趕忙去太醫院尋人,只有一個方太醫在。幸而他說他知道姑娘是什么病,帶了幾丸藥過來,才把姑娘救了過來。若再遲些,方太醫說恐怕……”說罷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方太醫便是從前告老還鄉的銀院判的弟子,一年多來一直為我診脈開方。如此也是我命大,若換一個別的太醫,深更半夜肯不肯過來尚且難說,更不用提過來后還要望聞問切,開藥抓藥。耽誤了時辰,我能不能活尚是未知之數。 生死關頭輪轉一番,只覺心頭無限清明。我拉過小蓮兒的手,微笑道:“哭什么,我還好好的。更衣,我要去掖庭屬?!?/br> 小蓮兒道:“方太醫說姑娘若早上能醒過來,便無礙了,只是日后再不能如此動氣憂心了。姑娘身子還弱,何不多歇息兩天再去掖庭屬?” 我搖頭道:“姑姑和綠萼、小錢還在掖庭屬受苦,我不能安心。扶我起來更衣?!?/br> 小蓮兒跪下道:“姑娘剛從鬼門關轉了一遭回來,怎能去掖庭屬那種鬼地方?” 我笑道:“你也知道我剛從鬼門關轉了一遭,死我尚且不怕,還怕區區掖庭屬么?”小蓮兒無奈,只得扶我起來。 一年多不曾來掖庭屬,但見庭院中擺了兩缸白梅,一柄小鏟插在土中,淡黃色的木柄油光锃亮。廊下新植了兩排低矮的柏樹,蒼翠如洗。門庭重新粉刷過,梁上新繪了彩畫,金漆閃閃,皆是中的案例,肅殺之中帶了兩分內廷衙門特有的華貴優雅之氣。掖庭屬已不似往日那般蕭索冷寂,唯有門口侍立的兩個小吏依舊神情肅穆。 我下了輦,被人一左一右攙扶著走上前去。小蓮兒上前道:“漱玉齋朱女丞前來拜見掖庭令施大人,煩請通報?!弊髠刃±裘D身跑進去通報。 不多時,施大人獨自走了出來,先施一禮:“下官掖庭令施哲拜見朱大人?!?/br> 我還禮道:“施大人不必多禮?!?/br> 但見施哲中等身材,相貌儒雅,文質彬彬:“朱大人光降敝署,本當迎入好生奉茶。但皇命在身,恐無暇作陪,還請大人恕罪?!?/br> 我微笑道:“本官今日來本是有求于施大人,大人既說皇命在上,倒讓我不知從何說起了?!?/br> 施哲道:“大人氣色不佳,行路尚且要人攙扶,想來昨夜病得厲害。何不回去好好養???一切待病愈后再說不遲?!?/br> 我奇道:“施大人怎知我昨夜病得厲害?” 施哲道:“昨日大人在白云庵逗留整整一日,想必身子是好的。今晨便如此精神不濟,必是昨夜病得太重?!?/br> 我的笑容浮淺而虛弱:“施大人明察秋毫,想必也知道我因何而病了?!?/br> 施哲道:“正因下官知道,才不能放大人進去。芳馨等在敝署受審,大人憂心病倒。在下官看來,是出自一片憐下之心。但在旁人看來,只怕是大人擔心他們透露私隱。別說見面,只要大人進了這道門,便有串供之嫌。為大人清譽想,故此下官不敢放大人進去。還請大人安心養病,若以病容見人,難免引人無端猜想,連累大人的清名?!?/br> 他的話頗有誠意。我感激道:“謝大人提點。但我此來并不是為了看望他們,而是自首候審的?!?/br> 施哲一怔,微笑道:“大人素有擔當,下官欽佩。只是下官并未接到敕旨,不敢妄為。大人請回?!?/br> 這話不卑不亢,卻又暗示皇帝對我的愛護和懷疑。只是他這番愛護昨夜險些送了我的性命。我微微苦笑:“芳馨姑姑、綠萼和小錢三人跟隨我多年——” 施哲打斷道:“大人一向聰慧謹慎,何妨忍耐幾天?”見我尷尬得漲紅了臉,又道,“‘凡小大之獄,必應以情,正言依準五聽,驗其虛實,豈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60]?有云,五聽,一曰辭聽,二曰色聽,三曰氣聽,四曰耳聽,五曰目聽。[61]陛下既委以內廷闕疑,下官自當辨明功過,絕不教一人含冤。還請放心?!?/br> 我只得含淚行了一禮:“謝大人?!?/br> 施哲道:“昨日從漱玉齋搜了好些藥出來,經太醫辨明,是治心疼病的。本想昨夜便送還大人的,因宮門下鑰,不及送還,致大人病重,下官慚愧?!闭f罷命人送了藥出來,又道,“這些藥都是市賣的普通藥材。大人既有病在身,何妨請太醫好生看看,從御藥院取上等藥材來用?” 我低頭道:“微末之身,不敢勞動諸位太醫,更不敢取用御藥院的上等藥材?!?/br> 施哲會意道:“如此,下官也定當守口如瓶?!?/br> 想不到新任掖庭令竟如此善解人意。我怔了片刻道:“多謝大人?!?/br> 施哲道:“下官俗務在身,恕不遠送?!闭f罷行了一禮。我只得還禮作別。 從掖庭屬回來,我懸著的心放下大半。小蓮兒為我卸了釵環,扶我回寢室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