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有些俗事要料理?！?/br>
    我見她肩上還沾著一片紫藤花瓣，想是她從守坤宮過來行經益園時沾染了落花，便伸手輕輕拂去，微微一笑道：“快出宮吧，在這里站久了，臉都曬疼了?！?/br>
    史易珠笑道：“jiejie是最怕熱的。是我疏忽了?！闭f罷依依拜別。

    芳馨扶著我走入益園，忽見靛青金絲的衣角一閃，仿佛是皇帝帶著小簡出了益園的東南角門。

    芳馨道：“明明于姑娘已經流放了，史姑娘還要這樣罵她，真真是氣量小?！?/br>
    我撥開垂至眼前的紫藤，嘆息道：“隨她去吧。誰心里沒些過不去的事情呢，況且是像她這樣要強的人?！?/br>
    芳馨遲疑片刻，低低道：“史姑娘心思重，姑娘要不要防范著些?！?/br>
    我笑道：“從前姑姑不是說，我和錦素只是相守，和史姑娘才是相知么？”

    芳馨亦笑：“從前姑娘也說過，相知的人未必不能相害?！?/br>
    我嘆道：“說史姑娘的心思重，依我看，姑姑的心思比她重一百倍?！?/br>
    芳馨道：“若心思不重，須得恩寵夠深，脖子夠硬才行?！?/br>
    因為去畋園狩獵，遺積了不少政務，昌平郡王走后，除了偶爾去探望太后與皇后，皇帝幾乎是足不出定乾宮。紫菡成了唯一的女御，日夜隨侍，已成專房之寵。

    轉眼過了端午。這一日，皇帝恩準大將軍陸愚卿在下朝后前往后宮看望meimei。彼時我正在椒房殿的西偏殿為皇后烹茶。將沸如滾珠的井水沖入油滴玳瑁盞中，泛起乳白的茶末，雙手奉于皇后。我自己則捧起一只小小的兔毫玳瑁盞，緩緩而品。

    西廂中竹簾低垂，陰涼如水。細碎的陽光灑在地上，如碎金沉在靜潭之中?；屎笮币性谒t色云錦靠枕上，雙目微合，有一下沒一下地動著扇子。炭火微跳，耳中只聞得汩汩水聲，不急不緩。水火交融的吟唱，和著窗外高亢的蟬鳴，一室靜謐安寧。

    忽聽一個清朗堅定的男子聲音如一柄利劍穿透靜水：“臣陸愚卿求見皇后?！?/br>
    但見一個身著白袍，滿面風塵的將軍緩步走了進來。他面色黝黑，額角，顴骨和下頜的輪廓直如斧削，神色卻沉靜淡然，眉眼之間顯出一絲塵封已久的書卷清氣。彼此見過禮，我便告退了。

    走出椒房殿，只見庭院中空無一人。芳馨一面撐傘一面道：“今天皇后倒是靜，竟沒讓姑娘讀個書念個詩?！?/br>
    我慢慢走到漢白玉欄桿的荷池邊，欄柱上有宮女們喂魚后留下的小瓷碟，里面還有沒用盡的餅屑。我隨手都倒進了小池，引得十幾尾錦鯉浮上水面爭食，扇尾濺起清涼的水花：“今天陸大將軍要來，皇后哪有心思和我說話？喝喝茶，靜靜心也就是了?！表樖謱⒋傻唤o芳馨，“一會兒經過茶房的時候，姑姑把它送進去?！?/br>
    走到守坤宮的側門，芳馨便去了茶房。我在門后的陰涼處等她，無意中低頭一瞧，發現裙角不知在哪里被勾破一塊，掉了一顆青金石墜裾。這套青金石墜裾是高旸賀我十六歲生辰的禮物，于我來說，珍貴無匹。我一驚，也來不及知會芳馨，便抽身回椒房殿尋。

    椒房殿侍立的宮人聽我丟了東西，都輕手輕腳地幫我找。我站在門邊，驀然聽得西廂里傳來極輕極細極冷的嘆息聲，冷得幾乎要將門外的萬丈陽光凝成堅冰。接著聽見皇后幽幽道：“他疑我，不要緊。我清者自清?？珊尬疑巳齻€孩子，沒有一個是皇子。平陽那孩子又命苦?！?/br>
    陸愚卿亦嘆：“長姐做的錯事，叫meimei受委屈了。只是陛下并沒有苛待meimei，meimei若自己多心，就不好了?！?/br>
    皇后道：“我與他夫妻十載，他的性子……疑不疑，我自己知道?！?/br>
    陸愚卿道：“我知道meimei的恨，在于沒有皇子。meimei何不收養一位皇子。陛下正當壯年，今后會有許多皇子。meimei擇優收養，將來立為太子，不怕后位不穩。這眼前不就有一位么？”

    皇后道：“哥哥說的是弘陽郡王？”

    陸愚卿道：“弘陽郡王的生母是廢后，早已失寵，母家又已敗亡。且弘陽郡王是長子，又深得陛下喜愛。meimei記得華陽夫人的事么？”

    皇后道：“弘陽郡王的仁孝聰慧從來也不遜于他的皇兄。我怕他太聰明了，反而不好。再者，他……”

    正文 第98章 女帝師二(27)

    陸愚卿嘿的一聲道：“meimei又不是真的要和他做母子，不過因勢利導，互為援引罷了。自然皇子是越明白越聰明越好，只要他不忘恩背義即可?！?/br>
    皇后道：“待我想想?！?/br>
    此時宮人尋到了墜裾，我便悄悄退出了椒房殿。芳馨滿頭大汗，好不容易尋到了我，正要開口說話，忽覺我捏她的手腕，便立刻噤聲不語。

    陸愚卿雖然軍功鼎盛，但于權謀人心還不甚熟諳?；屎笫橇私饣实鄣?，她應當不會行這步蠢棋才是。萬一她行了，我也不能叫她如愿。這是保全她，更是保全高曜。

    一路無語，芳馨見我面色不善，一直不敢說話。剛踏進漱玉齋的門，便見高曜的侍讀劉離離笑吟吟地上前行了一禮：“給jiejie請安?！?/br>
    劉離離自從代替我做了高曜的侍讀，一向低調守禮，為著避嫌，從來也沒有主動到永和宮和漱玉齋來拜候過我。今日見她裝扮一新，且滿臉喜色，我不覺將滿腹心事拋在腦后，攜了她的手笑道：“meimei怎么得閑到我這里來？”

    劉離離只是笑，服侍她的姑姑琳瑯在后道：“我們姑娘才剛升為正七品女史了?！?/br>
    我又驚又喜：“恭喜meimei?！?/br>
    劉離離道：“這會兒殿下在學里，我一得了好消息，第一個便來告訴jiejie，jiejie不怪我唐突吧?！?/br>
    我笑道：“怎會？你升了女史，我高興還來不及呢?！?/br>
    劉離離忽然眼睛一紅：“當年jiejie選我進來，又處處優容，處處教導。如今幾位女官罷免的罷免，流放的流放，meimei得保無虞，又升作女史，全賴jiejie素日的提點。meimei不敢忘恩?！闭f罷深深拜下。

    我忙扶她起身：“meimei言重。圣上升meimei做女史，是因為meimei恪盡職責。這話我在景園便說過了。meimei是女史，萬不可妄自菲薄?！?/br>
    劉離離遣退琳瑯，扶我坐在秋千架上。她的手靜靜地拂過繩子上纏繞的碧色藤蘿，嫣然一笑：“旁人不知，難道meimei還不知道么？meimei得升女史，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