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領命退下。

    我一言不發，疾步回宮。剛剛走進永和宮，便見綠萼便拿了一面紅木臺屏架子和一幅喜梅雙面繡過來，笑盈盈道：“姑娘快瞧瞧，這是紅芯jiejie繡的，好看么？”她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不快。然而這幅喜梅繡虬枝蜿蜒，紅梅似血，構圖飽滿，針法細膩，果然是上品。于是笑道：“好看，那就快拿去做好，別耽誤了兩日后向皇后請安?！弊陷諔艘宦?，喜滋滋的去了。

    我命芳馨隨我到內室。芳馨問道：“姑娘不高興了么？”

    我冷冷道：“適才在御書房中，姑姑為何要那樣說？姑姑明知我當時是因為紅芯才——你這樣說，顯得我有意加深舞陽君的罪惡?！?/br>
    芳馨平靜道：“陛下問姑娘那陣子可有不妥，奴婢據實以答。陛下和鄭大人已將許多事情歸罪于她，奴婢這一句話是代姑娘順了圣意。每咒必中，陛下才會嚴懲舞陽君，一心捉拿奚檜。姑娘就是太心軟，這樣對隼事情自然是要回稟的?！鳖D了一頓，低聲道，“其實陛下越是疑心舞陽君，就越是對皇后疏遠，如此慎嬪和弘陽郡王殿下才更有希望?！?/br>
    我驚異于她縝密的思緒，一時愕然不語。只聽芳馨又柔聲道：“姑娘暈倒，固是因為紅芯。那紅芯犯錯，又是什么緣故？焉知不是被人詛咒之后，言行如昌平公一般悖逆？連陛下都能原諒昌平公的驕縱無禮，姑娘為何就不能原諒紅芯？”

    我心下一軟，嘆道：“姑姑，你為何待紅芯這樣好？是因為她苦苦哀求你么？”

    芳馨道：“紅芯是哀求過奴婢讓她回來。但奴婢早說過，奴婢這樣并不是為了紅芯，而是瞧著姑娘每每問起她，總還是牽念著。既然掛心，何不尋個機會說開了，也就好了?！?/br>
    我嘆道：“姑姑，你是知道紅芯犯了什么過錯的?！?/br>
    芳馨低頭道：“奴婢知道。但紅芯姑娘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她如何自主？她又能開罪誰？姑娘固然可以不再用她，但何妨結一個善緣，叫她遠遠地為姑娘效力，也是好的?！?/br>
    我無奈地一笑：“罷了，叫她回來吧。只一樣，讓她帶著丫頭們做針線就好，不能近身侍奉，也不能進殿?！?/br>
    芳馨歡喜道：“是。奴婢這就去和瑤席說?！?/br>
    晚膳時分，小錢進來稟道：“大人，掖庭令鄭大人和掖庭左丞李大人要在傍晚對最后十幾個宮人施杖刑?！闭f罷微一抬眼，見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身子一跳，復又低下頭去。

    綠萼在一旁蹙眉道：“你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明知姑娘最聽不得這些。這會兒正用膳，說什么杖刑不杖刑的，存心讓姑娘沒有胃口么？”

    我捏著一只白瓷湯匙在金黃色的筍湯里輕輕攪動，舒口氣道：“好了，聽了這么多回，還有什么聽不得的。但是我記得我并沒有吩咐你去掖庭屬?！?/br>
    小錢恭敬道：“大人的確沒有吩咐奴婢去掖庭屬。只因奴婢整日閑著，不能為大人效力，心里不安。想著近來掖庭屬多事，便擅作主張去尋李大人打探一下消息?！?/br>
    我嗯了一聲道：“今日要杖斃的這十幾個宮人是什么人？”

    小錢道：“這十幾個宮人是當日在湖上滑冰的，有男有女?！?/br>
    手一停，白瓷湯匙沉在幾片鮮筍之下，我驀然想起一事，問道：“刑部的人有沒有去掖庭屬提審？”

    小錢遲疑道：“這……奴婢沒有問，李大人也沒有說?！?/br>
    我淡淡道：“這便是你沒有問仔細?！?/br>
    小錢躬身道：“奴婢們若沒有大人的指點，自然是什么事也辦不成的?！?/br>
    我微笑道：“趁著內宮還沒下鑰，你再出去，提醒李大人，若是刑部這一兩日還沒有提審過這些宮人，便將杖刑延后。這就去吧?！毙″X應了一聲，正要躬身退下，我又道，“回來尋芳馨姑姑領賞去，別忘了?！毙″X換了一副輕松的口氣，應了聲是，轉頭一溜小跑地去了。

    第二日午膳后，皇帝召我去定乾宮御書房，原來是司刑鄭新又進宮來了。這一次，周貴妃托病沒來，皇后依舊不在。午間的陽光熾熱而短促，在金磚上灑下點點金斑。細塵悠然，是這朝事紛亂的御書房中，最安詳有序的事物。香煙裊裊，書房中靜如深潭，君臣對答的聲音沉穩清晰，平靜如水。鄭新也當真是快，昨天才來過，今日又來了。

    皇帝手中一枚短短的玉簪在指間輪轉，滑到小指上時，叮的一聲輕響，落在書案上：“朕今天早晨仿佛聽下面的人說，你昨夜強闖掖庭屬？”

    鄭新道：“回陛下，臣昨夜是去了一趟掖庭屬。臣去得很及時?！?/br>
    皇帝道：“哦？你強闖掖庭屬倒有理了？”

    鄭新道：“臣聽聞昨夜掖庭屬奉圣旨，要處死最后十幾個宮人。臣想著臣還有要緊的事情沒有問，事急從權，臣不得已闖了掖庭屬。請陛下恕罪?！?/br>
    正文 第88章 女帝師二(17)

    皇帝哼了一聲道：“強闖掖庭屬，的確是重罪。先前你已查了多日，難道不曾盤問過這些宮人么？”

    鄭新躬身道：“臣先前是問過的，只是那時臣還沒有見過奚檜，只問了小蝦兒的生平，見無甚可疑，便暫且放下。臣疏忽，昨夜才忽然想起，應當以奚檜之事再次盤問，又聽聞掖庭屬在傍晚時分已經處決了宮人，心中焦急萬分，這才沖撞了宮中安寧。臣罪該萬死?！?/br>
    皇帝道：“聽聞昨晚掖庭屬熱鬧得很，你把掖庭令大罵了一頓？”

    鄭新道：“昨夜掖庭屬是吵鬧了些，可究其本源，不是因臣而起。臣昨夜進宮時，想著時辰已過，宮人們都應當被杖斃了，心中著實懊惱。誰知進了宮才知道，掖庭左丞李瑞攔著掖庭令，不準行刑，兩人爭執不下。當真是大幸?！?/br>
    皇帝道：“掖庭左丞李大人？是那個上書說夢見了義陽皇兒的那個從七品？”

    鄭新道：“正是?！?/br>
    皇帝道：“處決宮人，是朕的旨意，他膽子倒大?！?/br>
    鄭新道：“李瑞說，這些宮人都與小蝦兒要好，恐怕刑部再來提審，結案之前暫且還是不動為上。掖庭令恐擔罪責，因此爭執起來?！?/br>
    皇帝瞥了我一眼，冷冷道：“這個李瑞若早有此心，當稟告掖庭令，早些來回朕。這樣匆匆忙忙的惹人笑話，恐怕是倉促之間，有人指點了。朱大人，你說是不是？”

    我站起來，垂首恭敬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