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何必等新年之后？”

    皇帝笑道：“那朕回宮就下旨?！?/br>
    芳馨在我身后悄聲道：“姑娘該謝恩才是?！蔽疫B忙碎步上前，向太后與皇帝行跪拜大禮，“臣女謝太后恩典，謝陛下恩典?！?/br>
    高曜在太后懷中抬頭道：“皇祖母，玉機jiejie是不是升官了？”

    太后笑道：“正是。曜兒該向朱大人賀喜?！?/br>
    高曜跳下地，歡歡喜喜地拉著我的手道：“恭喜玉機jiejie高升?！碑斚洛\素也站起身來向我道喜。宮人們見兩宮高興，都湊趣上來討喜。

    這喜訊來得太突然，我眼看著周遭一張張笑臉，有些不知所措。

    太后擺擺手笑道：“好了，你們要討賞，回去將靈修殿的大門堵上慢慢討去?！?/br>
    皇帝笑道：“母后不知道，朱女巡不但將曜兒教導得甚是得體，自己更是見識不凡。朕記得有一次她在益園中與朕說了許多治國之道，竟也不輸于朝臣。單就這份學識，也當得起這女史之位?！?/br>
    太后想了想道：“本宮記得前些日子出宮丁憂的史女巡頗通理財之道，如今這位朱女巡竟通國事，果然是女中君子?！庇窒蛑苜F妃道，“朱大人既為女官之首，用度也該添些才是?！?/br>
    周貴妃微笑道：“母后放心，兒臣知道?！?/br>
    太后抱過華陽公主，華陽公主原本在乳母懷中半睡半醒，換了生人一抱頓時大哭起來，太后一面柔聲哄著，一面向皇帝笑道：“中氣很足，說不定是個學武的好料子?！?/br>
    皇帝笑道：“當初瑜卿懷這孩子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朕還擔心她身子不好。如今聽母后這一說，日后定要請個名師指點?！?/br>
    所謂“生了一場病”，當是指四月里陸貴妃“自盡”一事。聽皇帝的口氣，當陸貴妃“自盡”時，應當自知已然懷孕。陸貴妃既非自盡，那嘉秬究竟是怎樣溺水的？

    自太后房中出來，周貴妃隨皇帝去了儀元殿，錦素帶著高顯回了長寧宮。我和高曜經過茶房，見慎媛在里面準備茶點。她熟練地拿出各樣杯碟碗盤，一溜擺開。得知即將升遷，我頗有些喜出望外，但總不及此刻見到慎媛安然無恙時的輕松喜悅。

    我緩步走入茶房，幾個小宮女忙上來請安。高曜一頭撲在慎媛懷中，興奮道：“母親，今天玉機jiejie升官了?！?/br>
    慎媛澹然一笑：“聽說你升為女史，恭喜?！?/br>
    我笑道：“多謝娘娘。娘娘今日氣色甚好?！?/br>
    慎媛掠一掠發鬢：“好不好，有什么要緊。我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你和曜兒一切平安?？偹隳銈儾辉芪疫B累，我也能放心了?！彼男挠峭纯嗖桓?，神情愈是平靜淡然。

    我低低道：“這都是兩宮的恩典?！?/br>
    慎媛微微冷笑：“不錯，雷霆雨露，莫非皇恩?！?/br>
    我忙道：“陛下并非無情，娘娘切莫灰心?！?/br>
    慎媛搖頭道：“你年紀還小，待長大些，或許能明白我如今的心境。我對他已然死心?！蔽覠o言可對。慎媛又道：“近來我想起曾娥之事，總想著，若我先查閱一回內史，事情又當如何？”

    聽聞慎媛的自省之言，想到皇帝廢后的決絕，我真想對她說，事情不是這樣的。然而喉頭與心頭，都被大石堵住。心念已滯，口舌木然，就讓這個秘密永遠沉淪不返。

    過了幾日，慎媛又病倒了。太醫院說是抑郁成疾，導致飲食不調，夜不能寐，白日卻昏睡不醒。因為病著，也不能遷出歷星樓。我帶高曜去看望她，三次里面倒有兩次昏睡無識。高曜雖年紀小，卻也不禁擔憂起來。這樣幾次，我便不敢帶高曜去歷星樓了。

    臘月十四日午膳前，我帶芳馨、紅芯兩人去歷星樓。晴了好些日子，皇城里的雪都化盡了，天氣也暖了一些。芳馨挽著一籃子送給慎媛的糕點跟在我身后，舉手望一望天，笑道：“這么好的太陽，若是娘娘肯出來走走，病也好得快些?！?/br>
    紅芯道：“自從娘娘去了歷星樓，咱們也去看了不下二十次。娘娘連門窗也不肯開，更別說出來走動。如今精神短了，更不會出來了?！?/br>
    我嘆道：“那日在濟慈宮，周貴妃還說，要請娘娘去粲英宮住些日子，好將歷星樓好好整修一番。如今病著，不能挪動。歷星樓地氣濕冷，不宜養病，真教人憂心?！?/br>
    芳馨道：“如今娘娘也就只聽姑娘的話，姑娘可要好好勸勸娘娘才是?！?/br>
    我微一苦笑：“去了這幾次，只有一次醒著，還沒說兩句話，便推說精神不濟，連二殿下也趕了出去。說是死了心，可我瞧著……”

    芳馨道：“想死心，卻又寒心、不甘心?！?/br>
    我深受觸動，驀地停下腳步。芳馨與我相視片刻，面色一紅，低下頭道：“姑娘為何這樣看著奴婢？”

    我笑道：“因為姑姑每每無心之語，總是切中要害?！?/br>
    芳馨頓時松一口氣，笑道：“姑娘卻不知道，姑娘每每這樣看著奴婢，奴婢都有些怕，還以為做了錯事?！?/br>
    我笑道：“姑姑說話做事，向來有分寸。走吧?！?/br>
    出乎意料，今天歷星樓門窗洞開，樓前有好幾個宮人在晾曬衣被，樓中也有人正擦拭家具陳設。見我來了，眾人忙上前行禮。自從我升為女史，宮人們連行禮也端正了許多。小九也在其中，見了我甚是歡喜：“大人來了?！?/br>
    我奇道：“娘娘今天怎么肯開窗曬被？且這里的人也多了許多?！?/br>
    小九道：“娘娘怎肯開窗？都是周貴妃命奴婢們做的?！?/br>
    我向上看了一眼，但見二樓的窗戶也開了幾扇，兩個小宮女侍立在寢殿的門口，只看不清寢殿的門是開是閉?！百F妃娘娘還在上面么？”

    小九道：“貴妃娘娘還在寢殿中?！?/br>
    走進歷星樓，但見四處的陳設添置了好些，一掃弊舊灰敗的氣氛。寢殿的門開著，將將走近，便聽見周貴妃溫柔沉靜的聲音不緊不慢道：“本宮先回去了，當如何行止，你自己琢磨?！?/br>
    我連忙靠壁端立。還未聽到腳步聲，人已走了出來，一襲雪白的紗緞鑲明珠斗篷，飄然如霧。我忙低頭行禮，周貴妃笑道：“朱大人來得正好，有你勸慰，慎媛恐怕還聽些。進去吧?！闭f罷扶著桓仙的手下樓去了。

    慎媛因在病中，只草草挽了一個高髻，別著兩朵絨花。她坐在桌邊，雙手拉扯著一件灰紫色錦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