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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父為子綱,天經地義,可因冤殺子,不免令天下側目?!?/br> “不是為了這個,”圣上將手中棋子落下,緩緩嘆口氣:“是朕私事?!?/br> 這便是不足與外人言了。 何公心領神會,低頭去瞧膠著著的棋局,不再開口。 這一場棋下的久,一局接一局,眼見著天黑了,都未曾停下。 臣子不便在宮中過夜,何公年長,更深諳此理,掃一眼窗外天色,有意告辭,圣上卻先一步叫住他,傳了晚膳。 “娘娘,”陳嬤嬤過去回稟,小心打量她神情,道:“前殿說了,圣上在那兒用膳,留了何公,不過來了?!?/br> “知道了,”錦書面色平靜,毫無波瀾:“那就吩咐小廚房奉膳,咱們也用吧?!?/br> 不見也好,剛剛才將一切敞開,說個透徹,再見之后,彼此也是尷尬。 “非是臣不愿,”何公婉拒道:“只是臣上了年紀,不耐久坐,時辰又晚,該告辭了?!?/br> “何公就留下來,陪朕說說話吧,”圣上嘆口氣,緩緩道:“高處不勝寒,有時候,朕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br> 何公聞言微怔,倒是沒有再提離去,只是含笑道:“后宮諸多宮嬪,竟沒一朵解語花?” “何公明明看出來了,何必再取笑,”內侍們奉酒過來,圣上自酌自飲,頓了一會兒,方才低聲道:“朕同貴妃吵了幾句,再見反倒別扭,無處可去?!?/br> 何公自從聽圣上說因私事不豫,隱約便猜到事關貴妃,他為外臣,不好干涉內宮,卻也聽聞這半年來柳貴妃獨得圣恩,備受恩寵。 只是男女之事,床頭打架床尾和,今日還滿腹怨言,備不住明日便好的蜜里調油,他畢竟是外人,不好多說,所以也只當過堂風,聽過便忘。 圣上好容易才找到人說話,知道何公并非搬弄是非之人,倒也不介意他沉默,繼續道:“朕脾氣執拗,貴妃也一樣,有時候,明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過去,但人終究是人,放不下?!?/br> 何公聽圣上言辭懇切,竟是真動了情,先是詫異,隨即勸道:“臣隨來不愛理會后宮內帷之事,卻也聽聞貴妃盛寵,月盈則虧,圣上仔細婦人恃寵而驕,因而生禍?!?/br> “那倒不至于,”圣上搖頭,道:“貴妃年輕,卻也明分寸,從未言及朝堂,更未曾恩蔭家中子弟,與朕爭執,也并非是為私利?!?/br> “那是為何?”何公微微寬心,莞爾道:“嫌圣上后宮姹紫嫣紅?” “那倒是好,”圣上也笑了,無奈道:“自從得了她,朕哪里再往別處去過?!?/br> 這句話透露出的意思太多,連何公都覺驚心,思及前言,忽的福至心靈:“圣上,貴妃身份……是否有難言之處?” 圣上眸光一肅:“何公何出此言?” “看來的確是了,”何公嘆息道:“貴妃冊封逾半年,卻未曾在后宮走動,除去一個名字,再無其他,若非如此,卻是奇怪?!?/br> 圣上沉默不語。 何公靜靜看他一看,同樣靜默,一時間,席間只有觥籌之聲。 如此過了一刻鐘,他方才道:“圣上竟行孟德之事?” 圣上神情紋絲未變,淡然道:“確是朕德薄?!?/br> 他這樣痛快,何公反倒不知如何應對,喝一口悶酒,嘆息道:“冤孽?!?/br> 圣上向他敬酒:“是朕荒唐,何公若是想罵,但請直言?!?/br> “臣罵又有什么用?”何公目有無奈,悵然道:“終究不能回轉?!?/br> “回轉不了了,”圣上笑起來:“再來一次,朕還會行此事?!?/br> 沒了在邊上說話的人,錦書這頓晚膳不免吃的有些沉悶,然而她喜怒不形于色,倒也瞧不出什么異態。 用過飯后,她照常往后殿去沐浴更衣,待到發絲干透,饒是圣上未歸,卻也吩咐宮人鋪床,準備歇了。 陳嬤嬤沒提過今早那事,這會兒卻有些坐不?。骸澳锬?,圣上還在前殿同何公說話,待會兒便要過來,您不再等等?” “等什么等?”錦書淡淡道:“我乏了,不想等?!?/br> 宮人們面面相覷一會兒,終于還是按她吩咐鋪床收拾,待她歇下,便熄了燈。 夏夜里晚風徐徐,遠比白日暢然,圣上同何公出了前殿透氣,遠遠瞥見偏殿的燈熄了,目光一黯。 “她啊,”他向何公道:“性情剛硬,不可轉圜,朕如何相勸,都不為所動?!?/br> “若是換了別人,朕有一萬種辦法收拾,可是她,”他靠在朱紅欄桿上,夜色之中,竟有些寂寥:“朕卻毫無應對之法?!?/br> 何公是儒道大家,自然不會首肯圣上行孟德之事,然而他久經朝堂,對于天子聲名的維護,也使得他不會將此事鬧大,事到如今,也只能將此事按下,當做不知。 頓了頓,方才道:“貴妃……心有怨懟么?” 圣上倒不避諱,目光黯然,緩緩點頭。 “圣上,”何公變色,語氣沉沉,勸誡道:“貴妃現下是你枕邊人,心中有怨,若生他心,國將動蕩!” “她不會的,”圣上面有疲色,道:“朕知道,她不會?!?/br> 何公定定看他,圣上同樣回望,到最后,還是前者先認輸,搖頭苦笑:“臣此前聽聞,楚懷王甚愛鄭姬,袖所言無所不從,尚且心存疑慮,今日見圣上如此,方才此言非虛?!?/br> “美人關難過,”圣上笑道:“朕也一樣?!?/br> 一切都已經說開,何公反倒不好再說什么,瞧圣上神情,同那位貴妃之間,還有的磨呢,他一個局外人,不好插手。 “夜色已深,圣上早些安置,”他示禮道:“臣告退?!?/br> 圣上輕輕頷首,示意寧??偣苡H自去送,自己卻留在原地,半倚朱欄,隔著一段月色,靜望那座已經熄燈,徑自安謐的宮闕。 那邊已經歇下,大概睡著了吧。 也是,自己是否過去,她哪里會真的在意。 她的情真意切,從來不是給自己的,唯有冷心冷情,時時相對。 雖是自作自受,可他畢竟也是人,也有心,也會覺得很難過。 天地之大,皆為王土,可在這一刻,圣上立在哪里,竟生出一種無家可歸之感。 此心安處是吾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