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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上的空白信封取出,將他整理出的那薄薄一沓文書遞過去,示意她將其封起。 錦書并不磨蹭,也不慌亂,伸手接過,有條不紊的做完之后,重新遞回他面前。 “朕倦的很,”圣上擺擺手,語氣疲憊,道:“你替朕寫幾個字罷?!?/br> 替天子執筆,便是前朝重臣也不敢,更何況是錦書這種初入宮廷的宮人。 “只寫個信封,你怕什么,”她面色微變,正待推拒,圣上卻先她一步開口,淡淡道:“朕還在,誰敢說別的?!?/br> 他語氣淺淡,卻不容拒絕,錦書頓了一頓,便抿了抿唇,輕輕應道:“是?!?/br> 她沒敢取圣上用慣的御筆,只是隨意撿了一只狼毫筆用,一邊挽起衣袖,叫那半截羊脂玉一般的腕子露出來,一邊低聲問:“圣上,信封上要寫什么?” 圣上似是真的有些累了,靠在椅背上,語氣也輕泛。 錦書凝神細聽,便聞得“陳州”二字入耳,見他不再多言,便蘸了墨,提筆寫了上去。 圣上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看著她動筆,見著那兩個字從她筆下出來,忽然笑了。 “錯了,”他直起腰,伸手到她落筆處,道:“是郴州,不是陳州?!?/br> 雖然讀音相近,可陳州隸屬河南道,郴州卻是隸屬江南道的。 錦書聽他出聲,隨即便反應過來,不覺臉上一熱,面有赧然。 她出了錯漏,圣上卻不動氣,只是挽起衣袖,伸手另取一只信封,重新放到案上。 錦書以為他是要自己寫,微紅著臉,將手中狼毫筆放回筆架,手才伸到一半,腕子竟被他握住了,不覺一驚。 圣上卻不看她,只是拉她到自己身邊去,握住她手掌,親自帶著她,將郴州二字寫在信封之上。 錦書的手微涼,圣上的手卻很熱,被他握住之后,那股熱氣,似乎從他手上,一直傳到了她身上。 虧得錦書生性沉穩,才未曾露出異樣。 那二字寫完,圣上便松開了她的手,目光只落在信封上,似乎不覺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這兩處雖是南轅北轍,讀來卻相似,寫錯了也沒關系?!?/br> “不過,”他道:“若要區分它們,倒也不難?!?/br> 錦書心中似昨夜秋雨紛擾,心亂如麻,圣上卻微一側身,目光直直望到她面上,緩緩道:“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br> 錦書聽得險些怔住,下意識的去看他,卻撞進他深沉而遼遠的目光中,幾乎要被吸進去,心中一頓,面上不覺微熱。 躲避般的低下頭,她低聲道:“是淮海先生的詞?!?/br> 她將目光收回,圣上卻不曾,只定定的看著她,似乎在探尋什么一般。 錦書被他看的眼睫輕顫,難以開口,只低頭不語,默不作聲,心中極是窘迫。 圣上笑了一笑,卻將食指探入硯中,蘸了一指朱紅,伸手敷到她唇上。 紅袖添香,櫻唇含情,當真……美極。 圣上目光中似有無邊星河,熠熠生輝,錦書心緒正亂,聽他在側說了一句,心跳都險些失衡。 他看著她,低聲說:“——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br> 正文 12|同寢 圣上此言說的親近,更是別有深意,錦書聽得一怔,心思幾轉,才反應過來。 她依舊低著頭,眼瞼微垂,便是圣上離她這樣近,也看不出她眼底神色究竟如何。 他似乎極有耐心,一句話說完,便停了口,只定定的看著她,等待她的回答。 錦書心中雜亂異常,口中舌尖幾動,終于輕輕說了句,這“也是淮海先生的名句”,便重新沉默起來。 圣上神色并無變化,目光也依舊溫和,似乎那句話只是微風過耳一般。 也只有侍立一側凝神注目的寧海,才瞥見他手指轉瞬的僵硬。 眉頭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久經風雨的內侍總管,神色便回歸平靜。 錦書低著頭,謙和而恭敬,圣上便只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問:“——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她聲音依舊低低的,語氣卻很堅定,毫無動搖之意:“奴婢知道?!?/br> 圣上頓了頓,又問:“不后悔?” 錦書抬起頭,認真道:“不后悔?!?/br> 話說到了這里,她又不傻,自然明白圣上的意思。 天子至尊,對她說這樣綿綿的、近乎情人間的低語,她不可能毫無觸動的。 可是她不愿意。 她不過是小官之女,出身平平,除去一張出眾的面孔之外,自覺沒有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 可是圣上呢? 他是偌大帝國的主宰者,是口含天憲的君主,天下都任他予取予求,區區美人,難道見得會少嗎? 錦書有自知之明,并不覺得他對自己是真心實意。 他只是見多了主動攀附過去的女人,見多了諂媚討好的女人,所以對于那些感覺到厭倦而已。 當他偶然間,見到一個待他謙恭卻不甚熱切的女人時,卻提起了興趣。 那并不是真情,也沒有實意,只是單純的、男人對女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等到手之后,玩上一陣,她便會被拋之腦后,忘到九霄云外去。 或許會有幾日榮寵,或許會有幾日光耀。 可那之后,無論是她,亦或是姚家,都沒有辦法應對來自于后妃之間的報復與仇視。 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兩個弟弟,還有待她至親的舅舅和外祖母,她不敢去賭帝王虛無縹緲的心意會持續多久。 那真的太愚蠢了。 唯一能夠叫她慶幸的是,圣上態度并不強硬,天子至尊的胸襟也寬闊,甚至于,他給了她自己選擇的機會。 錦書不會答允,也不能答允。 圣上是聰明人,會明白她的意思的。 ——事實上,她猜的一點兒都沒錯。 圣上目光深深,在她面上注目許久,終于合上眼。 “罷了,”他低聲道:“你不愿意,朕非要強求,也沒意思?!?/br> 錦書心底松一口氣,正色向他屈膝:“奴婢謝過圣上?!?/br> “回去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