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真，萬能替角也是去炸隔壁的憲十九團。

舞臺總監重重地嘆出一口氣：“爸，能做你的女兒真好?！?/br>
“你在說什么??？”對講機另一頭傳來萬能替角的笑聲，“你可是爸爸生命中的奇跡。奇跡，你知道嗎？當初爸爸被醫生診斷……”

舞臺總監連忙掛掉對講機，免得他再說下去，會讓自己笑場。

上校靜靜的坐在一旁，看到舞臺總監悲傷得整個人都在顫抖，正猶豫是不是要出言安慰她幾句，舞臺總監慢慢地爬起身，將她籠罩其中的悲傷就變成仿佛有實質的黑暗，源源不斷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上校發現自己竟然被她一身的陰暗氣息鎮得動彈不得。

舞臺一下子暗了，一個抱孩子的白色人影從女主角身上飄起來，慢慢地上升，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帽子遮住了上半張臉，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血紅的嘴唇。

“かごめ，かごめ……”舞臺上傳出空靈的女聲，分明是小孩做游戲時唱的兒歌，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上校轉過頭，發現確實是舞臺總監在唱，掐著嗓子的娃娃音和正常說話時中性化的聲音像是長了兩幅嗓子。

舞臺總監已經完全入戲了，舉手投足間都帶著森森鬼氣：“かごの中の鳥は，いついつでやる，夜明けの晩に，鶴と亀が滑った，后ろの正面だあれ？”

兒歌聲漸弱，舞臺上的燈光漸漸亮起，照亮高麗營熱鬧的婚宴，音響中突然爆發出一聲男人的慘叫。

半空中的白色人影消失的地方，士官長一下子沖上臺，還沒反應過來面前怎么一下子出現那么多人，田醫生已經抄著村正殺過來了。

舞臺總監終于能有時間喘口氣，重新穿好已經皺得像抹布的馬甲，抓住包廂欄桿，一節一節地把自己撐起來，確定群演都安全撤離了，才有心思欣賞舞臺上田醫生追殺士官長：“這女的生面孔啊，不是圈子里的人，想不到舞臺感還挺強。她是干什么的？”

“是個醫生?！鄙闲０l現自己終于能動了。

“誒，醫生??？”舞臺總監還以為答話的是哪個新來的小工，“倒是比正式演員還會搶戲?！?/br>
“確實比一般人多才多藝一些，畢竟是大田原家的大家閨秀?！?/br>
劇院的工作人員叫舞臺總監“鬼冢姐”，聽起來應該也是日裔華人。上校以為舞臺總監會對同為日裔華人的田醫生偏袒一些，比如想想舞臺上這一出該怎么收場，想不到她發出一聲嗤笑：“原來是大田原家的?！?/br>
“她是日裔華人……”難道舞臺總監不是？上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或許“鬼?！笔侵袊膫€少數民族的姓氏，不是日裔華人的。

“就大田原還還‘日裔華人’呢！”舞臺總監嗤之以鼻，“除了沒個勛位，大田原和那些上官/李世家有什么區別？還姓‘大田原’干什么？干脆像當年上官朝的‘日本志愿兵’一樣改用漢名，不是更好？做‘日jian’或許還能比做我們這些‘二等公民’少受點歧視?！?/br>
上校還是第一次知道日裔華人之間還有那么多區別，順便懷疑了一下馬團長就是舞臺總監口中的“日jian”。

“舞臺上那貨是大田原家的哪一個？”

“大田原魯米那醫務少監?！鄙闲Ｕ諏嵒卮?。

想不到舞臺總監發出“嗤”的一聲，隨即笑倒在包廂欄桿上：“哪個惡趣味的家伙給她起的名字？姓‘大田原’的居然起名叫‘魯米那’，她該不會還是個神經科醫生吧？”

“外科?！鄙闲２幻靼滋镝t生的名字有什么好笑，“這個名字有什么不對嗎？”

舞臺總監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在人類基因改造計劃以前，有一種以發現者的名字命名的癲癇病，稱為‘大田原綜合征’?！?/br>
“哦?！睋闲Ｋ?，很多疾病都是以發現者的名字命名的，比如阿爾茨海默病、帕金森等等，“大田原綜合征”聽起來沒什么不對。

“魯米那就是ruminal，也就是苯ba比妥，是古代的一種抗癲癇鎮靜劑?！蔽枧_總監又開始笑得像抽風一樣，“姓是癲癇病，名字是鎮靜藥，卻是這么個暴脾氣。誰給她起的名字？太有才了?！?/br>
上校從來沒有想到過田醫生的名字還有這個講究，更沒想到一個戲子會懂這些：“你懂得挺多?！?/br>
“干我們這行就是這樣，知識面未必有多深，但是必須非常廣，什么東西都得學，哪怕只學點皮毛?！蔽枧_總監趴在包廂欄桿上，擦掉笑出來的眼淚，“不過我會知道‘大田原魯米那’這個梗，純屬瞎貓碰上死耗子——我個人比較喜歡歷史和醫學，畢竟很多歷史事件比還狗血，而醫學這東西，可以是救人的技術，也可以是殺人的藝術?！?/br>
上校咽了口唾沫。

“不知道給這位癲癇·鎮靜劑小姐起名字的人是不是還活著?！蔽枧_總監越想越覺得好笑，“‘大田原，要不要來點魯米那？’起名字的人簡直是神來之筆?！?/br>
上?？戳艘谎畚枧_上田醫生追著士官長追砍的架勢，不由得懷疑當面嘲笑過田醫生名字的人有幾個能活命。

“不過現在應該沒什么人會笑話她的名字了?！蔽枧_總監好不容易才恢復常態，擼下鴨舌帽，抓了抓汗津津的頭發，“自從人類基因改造計劃，很多疾病都成了歷史，也不知道現在的醫院里還用不用魯米那，估計很多真正學醫的人都未必知道這個梗。給別人起名字時皮了一下，到頭來卻沒人發現，這該有多寂寞啊?！?/br>
上校決定不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免得以后會忍不住當著田醫生的面拿她的名字開玩笑，然后就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剛才那首歌是什么意思？”

“是一首日本兒歌，像一樣，是小孩做游戲時唱的。歌詞翻譯成漢語，大致上就是‘籠女，籠女，籠中的鳥兒，什么時候飛出來，即將天亮的夜里，鶴與烏龜跌倒了，在后面的那個人是誰？’做游戲時，一個孩子蒙著眼睛待在中間扮鬼，一群孩子手拉手圍著中間的孩子唱歌，歌唱完的時候，中間的孩子要猜站在背后的孩子是誰，猜不中就要繼續扮鬼，猜中了，就換被猜中的孩子扮鬼?！?/br>
“挺可愛?！鄙闲２挥傻孟肫鹱约盒r候。

“不覺得游戲規則很像找替死鬼嗎？”

上校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籠女’是指孕婦，胎兒被關在母親的肚子里蠢蠢欲動，就像籠子里的鳥想飛出來。天快亮了，孩子快出生了，象征長壽的烏龜和仙鶴卻‘跌倒’了，意味著流產。未出生便夭折的孩子變成水子靈，一直依附在親人背后，直到超度成佛?！蔽枧_總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怎么樣？是不是比恐怖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