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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巡撫衙門。 高懷遠欣喜若狂,親自護送玉璽,日夜兼程,方才終于趕到了京城,因沒有上命,不敢擅自入城,此刻一行人,就在城門之外等候,以獻祥瑞。 第84章 太監報完了訊,喜笑顏開,巴巴地看向李元貴,見他眼睛一亮,露出喜色,只是還沒笑開,這喜色便突然凍住,似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不禁疑惑,小聲地道:“干爹,你怎么了?” 李元貴這才回過神兒,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點頭道:“好消息。你暫等著,我這就去回稟萬歲?!?/br> 李元貴轉過身,面上那絲笑容便再次消失。 丟失了多年的傳國玉璽重見天日,地方以祥瑞獻上,說明今上乃真命天子,天命所歸,這原本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湊在這個時候發現,恰好又是在泉州甄家的船塢里重見天日,如此巧合,內中緣由,李元貴怎會想不明白。 裴右安竟然連這一步也考慮到了,這一手安排,如同棋局里的天眼,一子落下,徹底便堵了皇帝的路。心思之縝密,果然非一般人能及,可謂算無遺策。 但這也恰說明了一點,他在做那件事的時候,就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將身邊人也都安排好了后路,而自己,寧愿承受皇帝的雷霆之怒,也矢志不改,甚至甘用性命去護那少年。 在這件事情上,裴右安的抉擇有多堅定,皇帝隨之而來的怒火就會有多么的巨大。 李元貴深知這一點,所以更無法想象,這個時候,倘若自己把消息給稟上去,皇帝的怒氣,將會是如何的可怕。 他壓下心中涌出的不安,入內,斟酌著言辭,小心地將方才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這幾日,朝會、議事、召見大臣、批閱奏折,朝廷內外,事情是一件不少,皇帝這里,卻沒往日順暢,至今日,案上已經堆積了數日未看的奏章,前所未見,李元貴入內稟話之時,皇帝原本正低頭在批著奏折,一邊批,一邊聽他說話,聽到甄家因修建船塢,挖出了傳國玉璽,泉州民眾以為天降祥瑞,高懷遠日夜兼程送了過來,神色陡然凝住,提筆的那手也定在了半空,一動不動。 皇帝慢慢地抬起頭,雙目圓睜,望著前方,仿佛那里站了什么人似的,提筆的那只手,也微微地開始顫抖。 一滴墨汁,漸漸凝聚到了筆尖,隨著皇帝那只手的不斷顫動,倏然滴落,濺在了筆下的奏折頁上。 “萬歲!” 雖沒見到最為擔心的大發雷霆,但皇帝此刻的這個樣子,也著實嚇人不輕。 李元貴見他臉色亦是漸漸發白,喚了一聲。 皇帝肩膀微微一晃,閉了閉目,手中筆管漸漸歪了,從指間無力地滑落了下來。 “萬歲當心龍體!” 李元貴慌忙扶住了他。 皇帝閉目,以手撐額,半晌,一動不動。 “萬歲若體有不適,奴婢這就去喚太醫!” 李元貴抬頭,便要喚入宮人。 “不必了?!?/br> 皇帝慢慢地睜開眼睛,聲音有些嘶啞。 “朕沒事……” 他又道了一聲,坐著,臉色灰白,眼底黯淡,目光發直。 李元貴在他身邊跟隨了幾十年,縱然早先被天禧帝和順安王打壓的最厲害的時候,也沒見他露出過如此疲憊的模樣,看的有些心驚,又擔心不已。 “萬歲……” “高懷遠那些人,你代朕去看一下吧,先安頓了。朕有些累了,先去歇了……” “這些奏折,留到明日再看……” 皇帝最后喃喃地道了一句,慢慢地起身,走了出去,腳步有些沉重。 …… 次日早朝,文武百官獲悉,那面傳國玉璽不久前竟在泉州重見天日,巧的是,還是在裴右安岳家所有的船塢里發現的,福建巡撫護著這天降祥瑞,昨夜連夜送抵京城,今晨敲鑼打鼓,百姓聞訊,競相出街迎接。 百官歡欣,紛紛對著皇帝歌功頌德。 皇帝坐于龍椅之上,指禮部尚書安排迎璽事項。玉璽最后被放在一面金盤之中,經百官之手,依次跪遞,最后呈到了皇帝的寶座面前。 皇帝神色肅穆,親手持璽,加蓋于翰林院緊急撰出的敬天祭文之上,但見一枚鮮紅印章,上赫然有“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字字分明,紋路清晰。百官無不激動,齊齊跪拜,高呼萬歲。 皇帝面帶笑容,對此次有功的福建一應官員以及甄家,一一加以封賞,隨后宣布舉行宮宴,以示慶賀,百官謝恩,當夜,宮宴散了之后,提及甄家此次所立之功勞,難免便又聯系到了裴右安。 這面傳國玉璽,從前乃是隨著少帝之殤而消失的,順安王上位的那幾年間,暗中雖多方尋找,但始終沒有下落,這些年里,不少朝臣都相信,那面玉璽應當是被少帝給帶走的,如今玉璽竟再次面世,以天降祥瑞的方式,大張旗鼓地呈獻到了今上面前,無疑是助皇帝向天下人宣告正統,乃上天授命,可謂功勞不小,私下提及之時,無不羨慕裴右安的運道,人雖遠在西南,此次在皇帝的面前,卻又露了一個大臉,待下回他再從西南歸來,功上加功,還不知要如何封賞的,無不羨慕。 是夜,宮宴畢,皇帝回到后宮,腳步略微踉蹌,應是多喝了些酒,躺了下去,便閉上雙目,沉沉醉睡。 皇帝并未召后妃侍寢——事實上,那些個后妃從進宮后,皇帝就極少召見,而從廢了太子后,更是一次也無,這一點,李元貴心里再清楚不過,因知皇帝這些時日抑郁不樂,今夜又醉了酒,放心不下,便由自己守夜服侍。 至深夜,鼓樓隱隱傳來三更鼓點,李元貴漸漸也困乏了,見皇帝睡的仿似很熟,便從坐榻起身,捶了捶腰,正要退出寢殿,忽聽龍床里傳來幾聲含糊夢囈:“阿璟……阿璟……” 李元貴一緊,迅速回頭看了眼寢殿門口,見那兩個值夜小太監遠遠靠在外殿角落的柱子旁在打盹,方松了口氣,急忙回到龍床旁,輕輕喚了聲“萬歲”。 蕭列張開眼睛,目光有片刻的茫然,隨后慢慢坐起了身,出神片刻,低聲問:“幾更了?” “稟萬歲,三更鼓過了還沒片刻。萬歲可口渴?奴婢給您端水?!?/br> 蕭列接過水,一口氣喝了下去,隨即躺了回去,再沒翻身。 李元貴在旁守了片刻,見皇帝背影一動不動,以為又睡了過去,躡手躡腳,正要離開,忽聽身后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朕想去慈恩寺?!?/br> 倘若今夜成行,這將是皇帝入京以來,第三次夜訪慈恩寺。 李元貴微微一怔,隨即低聲應是。 …… 裴右安到達慈恩寺時,四更剛過,正是漫漫長夜里,夜色最為深沉的那個時刻。 四下萬籟俱寂。 他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