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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心平氣和的,以同僚身份,略作懷念,并禮節性地瞻仰。畢竟斯人不能重見了。“一杯聊奠,青山白發。景園山秀故居,燕公金扉蛻歸。流水席上遺琴在,紫梁街猶駟馬歸……”落款是:陶生禮懷。寫落款時,陶清風有那么一絲絲后悔:如果在得到禮部校書郎任命的那一天,自己少顧慮那么一點點出身懸殊,接受燕澹生很真誠的建議——“同科同甲同部,吾與廣川兄有緣至此,當得起一聲‘友’乎?”“陶生,豈敢?!?/br>當時同意,如今起碼能落款一個“陶生友懷”吧。罷了,前塵往事,今日一并作別,就不要再去想了。陶清風正想把剩下的紙錢都燒完,忽然發現那張本來在香燭上點燃的燕澹生的祭文,飄在鐵柵欄上面,沒有落進壁龕里。興許火勢不夠,只燒掉一個小角,就熄滅了。陶清風剛預備再引點火,一陣風吹來,那張祭文紙被吹飄起,如一只蒼白的蝴蝶,飄然越過陶清風的肩頭。他轉過頭,便看見祭文紙,被風送進了幾米開外的一個人的懷中。好巧不巧,那人竟然是上回圖書館偶遇的教授嚴澹。他今日穿著簡素的白風衣,整個人被襯得更高挑頎長,輕輕握住了懷中的祭文,以溫和的表情對陶清風笑了笑:“還是穿戴得這么嚴實,本來在猶豫,但是聽到這熟悉的念詩聲……”嚴??焖賿吡艘谎奂牢淖煮w,和上次一模一樣,心中便確定了,“又見面了,廣川同學?!眹厘Pχ鴨?,“那張書法的語錄體,是你寫的吧?”除此之外,這張祭文送入懷中時,嚴澹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感覺。他覺得,像是終于和什么事重逢,心里流淌著奇特的懷念。但是他很快又把這歸于墓園容易升起的感傷之情。加上那祭文的文辭,的確寫得非常動人的緣故。嚴澹只是匆匆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全,也很有涵養地還給陶清風。雖然他頗好奇這位燕公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廣川同學夸張的手法,還是真能擔得起“經緯人杰,宰國重器”的評價?不過他很有分寸地不打聽,斯人已去,墓地哀景,還是不要惹小友傷懷了。第20章美好的誤解陶清風眼神一亮,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再遇這位華大歷史學的副教授,雖然他已經勤學好問地朝蘇尋打聽了:系和副教授,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在蘇尋兩眼放光的“我就說小陶哥有高人指點”的誤解背景音中,陶清風的心湖并沒有太多漣漪——聽到解釋后,覺得理所當然而已。嚴澹那樣的人,果然該在的地方,和果然應該從事的工作。自己重活一次,就沒有運氣重生到這種人的身上。陶清風一邊暗自羨慕,一邊自棄這種得隴望蜀的心態:前些天想的還是,能重活一次已經是上天垂憐??墒窃谥懒藙e人的人生,就暗自感嘆:為什么自己是從一個小明星身上蘇醒?為什么必須還完一億的違約金,才能去追求那種生活?但他很快又把這種心情調整過去了。上輩子也是如此,自己從南山鄉下走到瓊林玉宴,艱難地走了十八年,才有資格和燕澹生那種人,在京城同一條街同一個鋪子里,同桌坐下來吃面。他也偶爾會心情陰郁,有過書生意氣、幽憤不得志的情緒,想著——白壁賜富貴,明主嫌布衣。但是那種心態從來不是他生命的重心,如今更不會太過介懷。“是我寫的?!碧涨屣L不知道為什么對方要叫自己“同學”,自己并沒有在上學,但以為這是這個時代的稱呼習慣之一,對著年紀大的就叫“老師”,對著年紀小的就相應叫“同學”吧。于是陶清風運用蘇尋教的那套“熟不熟”的理論叫人,“嚴老師,那時不好打擾你和客人,但又冒失地想盡綿力,寫出來的也不知道有沒有錯漏闋字,班門弄斧了?!?/br>這是陶清風客套的說辭,事實上,他就是有“無一錯字”的自信,但是既然被嚴澹認出來上次是他寫的了,他總得找個過得去的理由,總不能說“我就是害編劇加工的罪魁禍首,不想讓嚴老師辛苦找資料”,這就得解釋他作為小明星的身份了??墒枪惯@里人還不少,陶清風明天又有拍攝任務,晚點就要回去,也不敢在這里節外生枝。還好,他今天依然穿戴嚴實,墨鏡和圍巾包住,外人看不見他的臉。嚴澹先是笑了:“哪有。你幫了大忙。我該好好謝謝你才是。你待會兒有事嗎?想和你詳細聊聊,你上次寫的那篇劉敢辜的語錄集,還有上次你說<體用論疏>上下文之事——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請你吃飯可好?”陶清風注意到,嚴澹雖然是笑著在說,但提到語錄集和上下文時,眼中光芒卻頗為嚴肅。陶清風在猶豫,他當然是愿意跟嚴澹多交流的。甚至覺得,應該由他主動請嚴澹吃頓飯。但是劇組有規定,就算沒有拍攝任務,也最好不要離開影視城太久,進出都要報備一下的。而且開車回去要一個小時左右,如果吃了飯再回去,可能就得晚上八//九點了。雖然這對于現代人來說,并不是一個很晚的時間,八//九點回劇組也沒啥好指摘的,但是對于陶清風這種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來說,他潛意識里八//九點就已經是很晚,預備上床休息的時間了。相應的早上陶清風也起得很早,基本上四五點便起身,搞得蘇尋還以為小陶哥提前步入了老年作息。不過這種猶豫神態落入嚴澹手里,對方便善解人意成另一重意思,嚴澹想到匆忙一瞥的祭文,錦繡詞句,基調沉重,略懷歉意道:“改天也行,今日或許你沒心情。那是……一個朋友?”那句“燕公”,嚴澹還以為廣川同學有個忘年交過世了,這位小友給他寫了一篇辭藻秀美,情深意切的悼文。嚴澹也是來公墓祭拜的,很理解那種心情。陶清風眼神微爍,聽到“朋友”二字終于下定決心:“不,那是……一個故人。嚴老師,我沒其他事,就卻之不恭了。按禮數來說,該是我先請您啊?!?/br>嚴澹笑道:“你可以下次請我,這都不是事?!?/br>陶清風點頭道:“那好,不過得先跟同伴說一聲,他還在車上等我?!?/br>嚴澹道:“叫上你的同伴一塊兒?”陶清風思索著:嚴澹估計要和他交流史料文論,要是蘇尋在旁邊聽到了,肯定會懷疑他“惡補看書”的真實性。如果嚴澹都弄不清的史籍材料(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畢竟存在),自己卻無意間說漏嘴,嚴澹不知他身份,他一個人方便開脫,但蘇尋肯定會更懷疑,自己好不容易圓過去的理由也不會成立了。所以得想個辦法支開蘇尋,讓他自己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