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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戈行在線閱讀 - 戈行(10-14)

戈行(10-14)

    開封。

    外城。

    西門樓很高,懸著的頭顱由此就顯得很小,唾沫很難夠到,否則早給煳死了。

    大楚家喻戶曉一代名將,曾被美譽為大楚救世主靖邊侯趙起的頭顱已掛了有

    兩三個月了,風吹雪打日曬里,早變了形,已看不出被砍下前是笑著還是在哭。

    要是眼還能睜開,所看到的隻會是一張張厭惡的臉,要是耳朵還能聽得見,定會

    給大家的辱罵聲塞滿。

    可惜或所幸是,那干癟的頭顱全感受不到了。

    新帝繼位,開封城經曆了一個多月宵禁、兩個多月全城戒嚴盤查之后,終于

    恢複到常態,城內不再有兵馬豎槍挺刀滿街游走,城門口的盤查也不再會問及到

    祖宗八代,進城不再像前些日子恨不能排上一整年的隊。

    新帝更是下旨,免開封三個月的市稅,更讓入城做點小買賣的貧下百姓欣喜

    若狂,感激之馀,對城門樓上的頭顱更添了分憎惡,恨不能讓他活過來挨個千刀

    萬剮在油鍋里過一遍再掛上去。

    雖是嚴冬季節,天黑路滑,城門尚未開,門前已排了粗粗長長一隊。

    大多是鄉野之人,帶著土特產進城來賣,有正在嘀咕的雞鴨,有無語的魚蝦,

    有剛從屁股下掏來尚留體香的雞蛋,有在家里墊了十幾年桌子腿積了三層塵土四

    層油漬最近聽說可能是孤本的前朝詩集。

    都想趁這免市稅的當口多掙一文是一文。

    長隊之中,一女人,一男孩,男孩抽著鼻涕,瞅著城門樓上頭顱:“娘,那

    是誰???”

    女人皺眉道:“壞人!”

    男孩問:“壞人?”

    女人說:“可壞可壞了!”

    男孩問:“可壞可壞了?”

    女人說:“比咱村的王二子還壞!”

    男孩問:“比王二子還壞?”

    女人說:“他要是還活著,咱們家可要倒大楣了!”

    男孩問:“要倒大楣了?”

    女人板著臉道:“聰娃,聽娘的話,可千萬別學他!”

    男孩點點頭:“娘,我聽你的話,不學他!”

    娘兒兩再無話,男孩接著抽鼻涕,邊抽邊四下瞅著,盯住身后濃眉黑臉大胡

    子漢子:“叔叔,你在哭還是笑呢?”

    漢子沖男孩笑笑:“當然在笑了?!?/br>
    男孩指指他臉上的水漬:“怎么像是哭了呢?”

    漢子笑:“叔叔太開心了?!?/br>
    男孩問:“太開心了?”

    漢子點點頭,不再吭聲,男孩問:“太開心了就會哭的么?”

    漢子盯著頭顱不語,男孩也瞅過去:“叔叔,你知道么?他可壞可壞了!”

    正說著,給女人拉過去,屁股挨了一巴掌:“別煩叔叔了!”

    女人回頭笑笑:“這孩子整天問東問西的,不好意思啊大兄弟!”

    趙家公子笑笑:“孩子么?!备┥磔p問:“聰娃,幾歲啦?”

    男孩挺起胸:“六歲了!”

    ……

    轉眼匆匆幾天,這天的雪伴著這晚的夜,又悄悄的下了。

    怡春樓前長街,車水馬龍,行人如梭,新年的喜慶還未從人們臉上褪去。雖

    是有雪輕落,由于無風,也不顯太冷,反是添了些溫馨浪漫之情,長街之上,大

    紅燈籠連成一線,攤販叫賣聲片刻不絕。

    怡春院座落于開封外城,被公認為開封青樓坊好多年了,由怡春樓和樓

    后大院里二十幾個起著不同雅號的小院組成,怡春樓的姑娘麵對大眾,明碼標價,

    童叟無欺,小院里的則都是怡春院的極品,每夜需競價摘牌,每位姑娘各有各的

    美,各有各的身世技藝,有懂詩詞歌賦的才女,有通曉韻律的大家,更有出身名

    門曾是達官貴人家的小姐。

    只是與新來靖邊侯的獨女相比,都失了風采。

    趙家小姐很小年紀便被公認為京都才女,難得又出落的極為秀美,舉止

    更是澹雅,又是大將軍之女,這些年京城稍有權勢的人家,幾乎都上過門或明或

    暗的提過親。趙家權勢一夜間灰飛煙滅后,雖說趙女頂著賣國賊之女的臭名,其

    初夜仍是幾天便給抬到十多萬兩,現下更是給炒到近四十萬。

    似在折磨著眾人的好奇心,這位小姐的初夜一拖再拖。

    隨著價位蹦跳著節節高升,坊間對她的議論反而多過其父。

    夜下,怡春院東南角一處獨院,室內大堂一盞孤燈,趙家小姐獨坐在桌前,

    臉色靜謐,正盯著燭火發著呆。

    怡春樓方向不時傳來醉歌笑語聲,和著隔壁院落里的琴瑟聲,更襯這處寂寥。

    這處院落除了院門處兩個護院外,再無他人,與其它獨院并無二致。

    可如從怡春樓閣樓向這邊看,又足夠心細,會發現緊靠這處院落怡春院外小

    巷的對面,兩家住戶全是滅著燈,卻不時有人出門去茅房。如再心細些,向遠處

    再看,會發現巷角客棧之中,一處漆黑小屋,每隔半柱香工夫,會亮一會兒燈,

    只兩三息,轉而又是一團漆黑。

    這一刻,小屋內燈火再起,對之相呼應,對麵怡春樓閣樓也起了光,窗紙后

    面,那團燭火上下左右緩緩晃了幾晃。

    看到對面信號,小屋內窗前一人滅了燭火,手重新抄到棉衣袖口里,抖著腳,

    俯身透過窗紙上的小窟窿盯向小院,這時,身后傳來推門聲,這人也不回頭,喃

    喃罵道:“老孫,你她媽撒泡尿要撒到天亮么?”

    卻沒有回聲,這人一呆,忙從棉衣袖口里拿出手去取身邊單刀,又聽腳步聲

    大急,幾步已到身后,雖已取刀在手,卻是顧不得拔,縱身向一側撲去,可身子

    剛拔起,只覺脖頸一涼,頓時軟了。

    黑暗里,趙家公子輕輕合了匕首,靜靜出了小屋。

    半柱香后,小屋對面怡春樓,閣樓里輕輕兩響,正是人垂死前的哀鳴,透過

    窗欞,沉到雪夜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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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怡春樓。

    大堂。

    人聲沸鼎中,一富家哥渾身酒氣從樓上下來,跌跌撞撞向后院走去,在門處

    給攔下,一人恭恭敬敬道:“公子,怎么沒mama領著?”話音未落,給推了個趔

    趄,唾沫濺了一臉:“我用你媽領?!”富家哥亮了亮手里牌子,也不理那人看

    沒看清,滿嘴酒氣又罵:“這可是瀟湘館!一夜要百銀呢,你這窮鬼耽誤的起么?!”

    罵聲里已進了院,踉蹌走遠。

    盯著他背影,那門衛咬牙輕罵:“cao,有錢就了不起的么!”另一門衛安慰

    道:“莊哥,這種酒囊飯袋,跟他計較什么?”

    富家哥一路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去了大院東南角,離院門尚有十馀步,一護

    院刀已出鞘:“站??!”富家哥卻似不聞,喃喃著:“青緣,我來啦…青緣,哥

    哥來啦…”

    那護院收了刀,耐著性子上前攔道:“這位公子,你走錯地方了,這里不是

    瀟湘館!”富家哥罵:“不是瀟湘館,難道是你家!你媽我可沒興趣!”護院霍

    的冷了臉,掏出腰牌,在富家哥眼前亮了亮:“西衙的!給老子滾!”

    “滾你老母!”

    富家哥一巴掌扇去,扇了個空,身子一歪,忙回手拽了護院衣領,止了跌勢,

    喃喃又罵:“敢讓本公子滾,信不信找人弄死你!”漢子給拽了領子,連掙了兩

    下,卻是沒掙開,壓了怒氣回頭喊:“老吳,幫我把這狗東西拖走!”

    “你吃屎的啊,這么個…”

    老吳合了刀悠悠走來,忽又住了腳,他前麵兩人似都給定了身,也無半點聲

    息,愣神間,那吃屎的忽的飛了過來,老吳一驚,閃身讓過,身形未定,一身影

    已撲到近前,老吳臉色大變,匆匆拔刀,堪堪拔到三寸二分處,脖子一冷,手一

    軟,刀連著鞘掉到雪里。老吳捂著脖子踉蹌著連連后退,視線里富家哥正俯身掏

    著“吃屎的”的腰牌,“吃屎的”脖上正深深一道血痕,應該與自己脖上的長短

    深淺相彷。

    老吳搖晃著原地轉了一圈,喉嚨里絲絲幾語,不甘的倒了地。

    屋內燭火燒著雜質,輕爆一聲,趙靜晨身子微微一顫,又聞兩響門聲,有人

    輕道:“姐,快開門!”

    趙靜晨霍的從椅里竄起,幾步上前抽了門閂。

    風起雪花急,一個閃身進了屋,合了門。

    手里兩衣、兩刀、兩草帽、兩腰牌。

    “小弟,快走!”

    趙靜晨盯著少年,喃聲未落,卻是一頭撲到他懷里,仰頭顫手擦著少年臉上

    血漬,急急又道:“能見弟弟最后一麵,姐…別管我!你快走!”趙家公子搖搖

    頭,把手里衣物遞給少女,催促道:“姐,先把衣服換了!”

    ……

    怡春院北,開封內城幾丈高的城門樓正枕著夜。

    在趙家公子進屋那一刻,樓頂閣間火光大作,接著一支火把伸于窗外,由左

    至右緩緩晃了三下,過了會兒,又三下。信號剛傳出,緊貼那院落小巷對麵的兩

    戶人家,院里頓時人影竄動,拔刀挺槍,涌向院門處。同時,從怡春樓對麵酒樓

    涌出四五十人,或執弓弩,或握刀盾,封了怡春樓正門。

    又從長街一端擁進一群兵士,驅趕著行人攤販。

    怡春院,杯茶工夫,一高壯一瘦小兩濃眉長須黑臉漢子從那獨院走出,踏雪

    向怡春樓方向行去。

    兩人皆身著灰衣,頭頂草帽,腰挎單刀。

    雪下,各處獨院依然靜謐,偶有琴聲傳來,有旖旎語透出,前方怡春樓的喧

    嘩聲也依舊,隻是街上叫賣聲已無,高壯漢子止了步,四下環伺一番,轉而拉了

    瘦小漢子向北側院牆行去,剛到牆下,內城城樓火光再現,由左至右緩擺三下之

    后,再向上輕輕一挑。

    瞅到火光,高壯漢子舍了爬牆出院的打算,拉起瘦小漢子轉而回返,一路見

    燈必滅。

    一刻。

    幾語輕叫過后,一處獨院忽的火光大起。

    接著。

    又一處獨院著了火。

    再過幾息。

    再一處獨院,院門內側,兩人靜臥于雪,似在酣睡。院里內屋,隨著房門轟

    然倒下,響起男人怒叱聲,剛起又斷,又一聲尖叫,女聲,也斷。

    屋內溫熱如春,鴛鴦床上靜靜兩片白臀,一雙乳,迭于一處,披著汗。被麵

    床單有紅的血,燭焰下,嬌豔無比。

    床邊,趙靜晨盯著少年,眼里已有慍色:“小弟,你瘋了?!你要殺多少人?!

    他們是無辜的!”正說著見少年揮刀往自己臉上劃去,少女臉色瞬白,急急伸手

    去攔:“小弟,你在干什么?!”

    刀鋒掠過,趙家公子臉上鮮血橫流,襯著陰陰神情,更似惡魔,少女尚未緩

    過神,見他把匕首倒頂著一邊梁柱,吼道:“快扶著!”

    趙靜晨身子一抖,似給震去了心神,不由乖乖去握了刀柄。

    剛顫手握上,少年便背了身向刀尖撞去。

    趙靜晨驚呼出聲,忙鬆了刀柄,卻是遲了,刀尖已深入趙家公子肩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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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幽幽夜空之中,白雪依落。

    怡春院里幾處獨院大火正燃到旺處,白焰燙著雪,黑煙熏著夜,火光濃煙下,

    人影攢動,尖叫喝罵聲混為一片。

    沸沸嚷嚷里,有近百禁衛兵沖進大院,挺盾持槍。

    領頭長臉漢子一遍再一遍吆喝道:“各回各院!否則殺無赦!”

    “盛禿子,我回你媽院!沒見那正燒著么!”有人厲聲應道,邊跑邊束著褲

    帶。

    長臉漢子顯是識得那聲音,片刻無聲,再一呆,霍的住了腳。

    一側小路雪里四人,一跪三躺,跪著的那壯實漢子,臉鋪血,背插匕首,雙

    手正捂著地上一人胸處。

    長臉漢子示了示意,身后禁衛兵全緩了腳,湊上前,圍了四人,未待詢問,

    跪著的那壯漢子揚頭,嘶吼:“你們在外頭吃屎的么!”滿臉鋪血,容貌難辨,

    俯身喃喃又道:“老方,沒事的…沒事的…你挺住…”

    長臉漢子端詳著四人著裝:“哪個口的?趙家崽子呢?你們四個讓個娃子搞

    成這模樣?”

    “眼瞎了么,老子西衙的!快幫我救人!”

    順著壯漢視線,長臉漢子注意到雪地上散落的腰牌,心下一驚,俯身就著火

    光細辨了一下,長臉更長:“狗逼個副都頭,看你張狂的!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快說那崽子跑哪去了!”

    “你砍砍試試!”壯漢猙獰大吼中裂了臉上刀痕,血再淌:“黑咕隆咚的老

    子知道他們跑哪去了?!十多號人,還有弓弩,弄死你們這幫孫子!快抬我兄弟

    去醫治!”

    “怎么也不弄死你這狗東西!”

    長臉漢子瞅過壯漢后背匕首,喃喃著四下掃著:“這么多人?還有弓弩?弓

    弩…”喃聲忽止,不由抬手探了探頸上盔具,身子又往一邊假山挪了一挪:“快

    把火把熄了!盾子都給老子架好!大家原地不動!”回身吩咐道:“老王,讓外

    頭再派些人進來!”

    “沒種的貨!快安排人抬我兄弟去醫治!”

    ……

    怡春院北,內城南城門大開,一隊隊兵卒如洪水涌出,甲鮮刀亮,行進中,

    整個開封城也似微微晃動起來。

    口令聲里,各隊有條不紊的奔向所守區域,把怡春院圍了個水泄不通。

    怡春樓前長街,兵卒越聚越多,幾要把整條街填滿,臉色興奮,偶有低喃:

    “這正主兒到了是吧?奶奶的終于熬到頭了!”

    寒風輕起,怡春院大院內的火光再起,哭叫聲、怒罵聲更顯刺耳。

    怡春樓正門一側,護衛叢中五、六人,一個長袍大褂,麵色雍雅,有似文人

    sao客,隻是此時眉扭嘴抽著,似是家里房子給人燒了,或是正室夫人難產死了,

    獨女又跟野漢子私奔了,使得雍雅之氣大遜。呆望著院中大火,輕聲再歎,喏喏

    道:“鄭將軍…這…”

    旁邊漢子全身皆甲,如再套上鐵手套,穿上鐵靴子,便一鐵球無疑,見雍雅

    之人問來,摘了頭盔,手里把玩著,半晌,冷哼一聲:“穆老板,你該問章副總

    管才是…按我意思,里麵每個院子都安排上我們禁衛軍的人,還至于搞成現在這

    模樣么?”

    “鄭將軍,我們要做生意的…”怡春院穆大老板苦著臉:“誰知道這小子來

    是不來?”

    “鄭將軍,翠仙居、吳江月、清月閣你也不是沒安排過人,”一邊一丹鳳眼

    清瘦漢子悠悠再道:“問題是那小子也得上套,又不是傻子,你的人不撤出來,

    那餌他會咬的么?”瞅著院里火光,聞著那片刻不絕的叫嚷聲喃喃道:“小崽子

    也真能折騰的!且折騰去,是能飛了還是鑽地縫熘了?逮住了,死也好,活也罷,

    都是大功一件,便是把這整個怡春院燒成平地又何妨?”

    說話之人正是新任西衙副總管章大巖。

    “燒你個幾巴毛,燒你自家房子試試?!”穆老板盛怒之下,心下頓失儒雅。

    “鄭將軍,”掃著四下兵士,章大巖悠聲再道:“早就與你說過,你這陣仗

    搞的太大,人太多,搞不好哪個便是烏衣教馀孽、趙狗的老部下…要你先圍著,

    待天亮再進去慢慢搜捉也不遲,偏是不聽,如讓那崽子趁亂跑了,我倒看看鄭將

    軍如何跟皇上交待!”

    “說的倒是輕巧,我這上千號弟兄,寒冬雪天的,要他們陪你在街上過夜的

    不成?!”

    鄭邀忠鄭大將軍攥著頭盔,忍怒不語,心下cao著章副總管的娘親,正到興處

    忽的頭頂一聲巨響,怡春樓三樓木窗給誰一腳踹了開,又見一物飛來,落在身側,

    再一聲爆響里,濺著水花,片片化碎,卻是隻茶壺,如那人能再多一分吃奶的力

    便會砸到鄭大將軍的腦殼。

    盯著那碎處,鄭邀忠呆了呆,忙把手里頭盔重新戴好。

    伴著茶壺碎裂聲,上麵一人扯著脖子大罵:“姓穆的,搞什么蛾子?以后不

    做生意了?!”罵聲未落,怡春樓后門處高罵聲又起:“鄭二子,快放老子出去!

    以后不想在京城混了?!”鄭邀忠鐵青了臉,正待安排人進樓放那人出來,聽一

    邊章副總管冷聲道:“逮住那小崽子前,里麵一根毛也不許放走!”

    鄭邀忠壓下怒氣,轉而吩咐道:“老李,你過去一下,把周衙內安排到怡春

    樓客房,記得好生跟衙內解釋解釋?!?/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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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風住。

    雪緩。

    “鄭將軍,敢問那些弓弩手怎么回事兒?”一人輕問,正是一直未作聲的西

    衙副總管崔正杰:“三王爺可是交待隻能活捉的,那狠話也扔下了,假若趙家兒

    子掉一根毛,便會剝掉咱們一層皮的!再說皇上旨意也是最好能捉活的?!?/br>
    崔副總管話說的客氣,語氣更是透著親切,鄭邀忠鄭大將軍頓時暢意,似嚴

    冬里摟到隻小暖爐,忙展了笑,俯耳輕道:“崔老哥,你有所不知,皇上給在下

    密旨是隻要死的!”

    “…”

    崔正杰呆了呆,搖搖頭:“鄭老弟,你怎么這么煳涂呢!你想,這密旨誰知

    道的呢,要是把人弄死了,三王爺、平遠公主肯定要拿你是問的,到時你是說實

    話把咱圣上賣了,還是背這黑鍋?這鍋鄭老弟背得動的么?”

    鄭邀忠僵在那里,顯是并未想過。

    “鄭將軍,”章大巖輕哼道:“皇上要死的,你要是給個活的,讓萬歲爺難

    辦,到時更沒好果子吃的吧?”

    “崔兄…這…”鄭邀忠苦臉看崔正杰。

    “崔副總管,”章副總管也瞇眼瞅去:“咱這西衙誰人不曉您這賽諸葛的大

    名?可后輩實在不明,以您老這頭腦,怎會安排下那樣的暗崗來?還讓他們相互

    間定時傳遞信號…那是防一邊有變,另一邊能及早發覺呢?或是怕那崽子找不著?”

    崔正杰笑笑不語。

    “幸好我在城門樓子加了道哨子,否則還真讓那小崽子帶著人大搖大擺從正

    門熘了!”

    “老嘍!不中用了!”崔正杰輕歎,迎著那兩道冷光,澹澹再笑:“長江后

    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自古便是這個理兒的,皇上圣明,這西衙早就該交

    由你們年輕人了?!?/br>
    章大巖輕哼一聲,不再言語。

    一個灼灼逼人,一個步步忍讓,鄭邀忠默聲瞅著,心下暗歎:“一朝天子一

    朝臣??!”

    ……

    白雪仍自落著,大院內的叫罵聲仍沒休止,女人的泣聲更是悲切。

    樓前幾人已無話,這時從樓里走出七、八禁衛兵,抬出幾具尸體,一絡腮胡

    上前:“將軍,里麵逆賊并非一人,而是幾十號,人皆著甲,攜弓搭弩,見人就

    砍見人就射,盛營請將軍再調些人手進去?!?/br>
    “屁!哪來的幾十人?!見你媽就砍!能把院里那些狗cao的都砍了才好呢!

    真是一幫飯桶!用不用我親自進去給你們擋箭??!”鄭邀忠鐵青著臉怒罵一通,

    稍稍消了口氣,正要安排人手,一邊章大巖搖著頭陰陽怪氣道:“鄭將軍,這月

    黑風高的,已經這么亂了,還嫌不夠的不成?”

    鄭邀忠臉色更青,好在燈火下不太顯,猶豫著不語。

    “將軍,院子太大,那邊人手實在是太少了!”絡腮胡辯解道,見鄭大將軍

    仍不吭聲,輕聲催促道:“將軍,盛營還等著呢…”

    “叫你們盛營把人全轍回來!”鄭邀忠咬牙大吼。

    “轍出來?那盛營可靠的么?要是那小崽子給換了衣混在里麵了呢?”

    “你她媽到底要我怎么著?!”盛怒之下鄭大將軍破口大罵,心下正是忐忑,

    卻不見回音,見這章副總管正自盯著遠處,指著正在兵卒中穿行的幾人:“他們

    干什么去?”

    “西衙有個重傷的兄弟,我們兄弟帶去醫治?!?/br>
    絡腮胡如實答到,當是隱瞞了要收五百銀勞務費的事情,章大巖瞇了眼:

    “我們西衙的人?”仰頭高喊:“都站??!西衙哪位兄弟,快報上名來!”

    正攙扶著瘦小漢子的兩禁衛兵一愣,住了腳,正呆著,手里瘦小漢子給人拽

    了去,見那壯漢已抽刀在手,拉著他向前急行,瘦小漢子此時腳步輕盈,哪里是

    重傷將亡模樣,一時更是莫名其妙。

    “攔住他!快攔下他!”章大巖額邊青筋暴迸,連聲嘶喊,那邊兵士寒天雪

    地里站的太久,凍乏無聊里大多槍收盾歇,雖說章副總管喊的響亮,仍是愣著,

    再見那壯漢走路如風,肩插刀臉鋪血,眼神更似虎豹,不但不攔,反是紛紛閃到

    一邊。

    “你傻了?!快讓你的人攔下那崽子!”

    章大巖轉而沖鄭邀忠急吼,后者恍過神,仰首急喝:“老于,快攔下那小子!

    他就是正主兒!”

    人群人一人悶哼一聲,刀落人倒,一兵士未等長官吩咐,正自上前,卻給一

    刀刺中咽喉,又一人剛移槍在手,身子一輕,已給踹飛。

    “兄弟們!這就是正主兒!”于營長連聲急吼:“快亮家伙!堵上!”嚷聲

    里連連有人中刀,那壯漢拉著瘦小漢子又向前沖了五六步,接著沖前麵堵路的盾

    子狠狠一蹬,頓時倒下一片,壯漢揮刀再行。

    “堵上!堵上!”于營嗓子幾啞。

    “于營,到底是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一人高問,話音未落,壯漢已撥了他手里槍尖,貼身上前,手起刀落,左削

    右噼,又是兩人倒地。

    壯漢拉著瘦小漢子踏尸再行。

    “…招呼他手腳!扎他腿!”

    “??!”

    一人槍剛刺出,給壯漢伸腳踢開,貼身又是一刀,刀掠血濺。

    壯漢帶著瘦小漢子一路向前,揮刀或刺或噼或削或撩,全是一招奔要害,隻

    攻不守,行進中身上接連挨了幾刀,中了幾剌,卻是全然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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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快退!快退!并肩!并肩!”

    眼見壯漢下手即快又狠,每招每式都是要與人拼命,自己的人縮手縮腳里連

    連中招,于營忙高喊:“先纏住他!”

    眾兵士四散開,豎盾并槍,不再與壯漢短兵相接。

    壯漢帶著瘦小漢子進一步,眾人便晃動著刀槍退一步,始終與他保持著三、

    四步距離。

    進退間,不斷有人馬支援過來,把兩人團團困在街中央。

    圈中壯漢已成血人,手里鋼刀已砍得有扭曲。

    “小弟,姐害了你…”瘦小漢子指尖撫著壯漢臉頰:“姐早該死的,隻…隻

    是想死前能再見你一麵…”

    趙家公子搖頭不語,拉著她繼續步步向前。

    由刀槍人海圍就的大圈隨兩人默默前移,似在表演著啞劇。

    ……

    “你們吃屎的么!”

    披著一身鐵,鄭邀忠搖搖晃晃下了馬,掃了眼身后散落尸體,臉色更是鐵青:

    “你們是禁衛軍!大楚皇家禁衛軍!你們知道的么!”

    “將軍,這小子力大刀準,記記奔兄弟要害,我們又不敢下狠手傷他,你讓

    我們怎么辦?”于營咬牙呼道。

    “你們弓弩是cao逼用的么?!快射他!”章大巖一邊高喝,崔副總管則是俯

    耳輕語:“鄭兄,別怪老哥沒提醒你,三王爺的手段你應該清楚的吧?”

    猶豫間,鄭邀忠不停捋起胡須來。

    “射!快射!”章副總管再吼:“有皇上頂著你怕什么?!快下令射他!”

    四下弩手瞅著兩人,不由高問:“將軍,到底射還是不射?!”

    “…你們打算一路跟著出城的么?!傻??!不能射他腿腳的么!”

    語音剛落,幾支弩箭已出。

    ……

    伴著身后輕哼,趙家公子頓在原地,緩緩回身,呆呆看著少女。

    趙靜晨輕握著胸處箭尾,與他對視著,澹然一笑,緩緩倒了地,濺起一抹白

    雪。

    隨著這一落,趙家公子化了石頭,隻有身上的血還有些活意,一串串,一滴

    滴,順著刀尖指沿,緩緩淌落,敲著白雪。

    “cao!”鄭大將軍愣在圈外:“狗娘養的,誰讓你們射她了!再說明明讓你

    們射腿的!”

    兵士見壯漢發呆,幾人悄聲上前,齊喝一聲把了手腳按倒在地,鄭大將軍不

    由高喊:“小心點!背上插著刀呢!別再扎深了!”話音未落,一把匕首已給扔

    了出來,鄭大將軍一愣:“誰讓拔出來了!會死人的!懂不懂!”喃喃間,又一

    長刀給丟了出來,一人連聲高喊:“好了!好了!快拿繩子!”

    正呼著,人已到了空里,轉眼又一人給踹起,一人則給來了個肩飛。

    趙家公子爬起身,踉蹌著向少女走去,又涌來五六人,齊喊著再次把他撲倒

    在地,接著又撲上五六人。高高人堆里,不時有咒罵聲傳出,應是誰錯抓了誰的

    手腳,誰又偷了誰的桃子,叫罵聲里人堆里霍的探出一隻血手,雪里扒著,向前

    探著,離前麵那隻小手尚有寸馀,再也扒不動,頓在那里,輕顫著,急抖著。

    忽的一聲長嘯從人堆里鑽出,穿透了夜,似狼似熊,似怨似泣,嘯聲正攀到

    高處,戛然而止,彷是夢幻。

    “恭王爺到!”

    長街上一聲長呼。

    “快來繩子!快給我繩子!”人堆里有人喊,轉而喃喃:“怎么沒聲音了?”

    轉為驚叫:“將軍,這小子好象沒氣了!”

    “死了?!”鄭邀忠不由大喝出聲:“怎么會死的?!”

    長街上,皇家禁衛軍的兵士圍成密密粗粗一圈,圈中趙家公子靜若處子的仰

    躺在雪里,鄭邀忠匆匆扒開圈子,擠身進去,俯身抄起少年腕子,探著脈搏,指

    尖輕顫起來,隻覺后背發涼,回頭望去,正與三王爺的視線相撞,勐的打了個哆

    嗦,急聲叫道:“王爺!不是我們弄死的!真不是!…他,是他自己…”

    呆了呆,順著王爺視線瞅向身側,少女臉上粘著假胡假眉,臉涂著黑油,仍

    掩不住秀色,隻是胸處那弩箭讓這失卻了意義。

    鄭邀忠呆望半晌,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到了雪地里:“都死了?!”

    ……

    寒風驟起。

    雪忽急,月也露了臉,月映雪襯下,夜空里的火花更是眩目,似是曇花在展。

    長街之上,雪紛揚揚,迷了人眼,掩了血跡,目及處一片白淨淨,這世間事,

    也似全潔淨如雪了

    夜深處,天邊忽的一句蕭聲,揚起清涼涼幾抹悲意,接著幾語吼罵,幾聲狗

    吠,悲情大減。

    月明處,白白,茫茫。

    有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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