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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被這浩大的洪水沖刷干凈,不留痕跡。“殿下,殿下……”耳邊傳來趙梓憂心的低喚,少微緩緩睜開眼。他記得自己發生了什么。開閘之后,有一瞬間,他什么也聽不到了。江河奔涌,水壩塌陷,旁人焦急大喊,他看得到這些,卻什么也聽不到。腳下的土石松動,很危險,可他不想動。為什么不能縱身躍下,隨著這些洪水而去呢?與其他親手送自己的將士們去死,不如他陪他們一起去吧。黃泉之下,他來為他們招魂引幡,為他們拜將封侯。有何不可?興許華蒼也在那里等著他,這水會帶他去見他,幾個瞬息,也就到了。他還有很多話想對他說。趙梓看他怔怔邁步,竟是要往水壩邊緣走去,情急之下不顧禮數,拽著他朝岸邊奔逃。待到岸邊,少微忽覺胸口劇痛,生生喘不上氣來。他仰頭看天,想要呼喊什么,卻發不出聲音,繼而眼前發黑,昏了過去。“什么時辰了?”少微問。趙梓松了口氣:“殿下,亥時三刻?!?/br>少微起身整理衣衫,一塊木牌從他衣襟中掉了出來,他拾起題牌,端看一番,自語道:“這紅繩怎么斷了?!?/br>又問趙梓:“戰事如何了?”趙梓嘴角扯了個笑:“勝了,我軍大勝,落沙城奪回來了?!?/br>“峽林城呢?”“水壩有一小部分發生了坍塌,峽林城南面被淹了,附近百姓已經遷走。革朗退兵后,城防也已重新部署,殿下放心吧?!?/br>“啊,那我該換身衣服?!睜I帳中微弱的燭火不足以讓少微看清事物,趙梓要幫他,被他擋了,“我自己來?!?/br>他摸索著為自己穿上繁復莊重的衣袍,又將那題牌的紅繩重新打了個結,拴在衣帶上:“走吧?!?/br>趙梓忙問:“去哪兒?”少微說:“去北峪關?!?/br>“殿下,明日再去吧。夜路難走,革朗剛剛撤軍,說不準還有些逃散的兵……”“我軍大勝,我身為監軍,身為太子,怎能不前去迎接?!?/br>“……是?!?/br>趙梓勸阻不住,只得相陪。出得營帳,少微下意識要去牽身邊人的衣帶,回過神來,又收回了手,讓兩名羽林衛舉了火把,照著前路。他們一路策馬狂奔,繞過已成汪洋的沙河,在隔日到了北峪關,正值黎明之前。他擅自前來,裕國公原想責備幾句,但見了他,責備的話終究未能說出口,只拍了拍他的肩,與他一起站在城墻上,迎接歸來的大軍前鋒。城墻之上,四野黑沉,少微看不清晰。奪回落沙城的護國軍剛剛布好守城衛兵,清掃完戰場。如此得勝歸來,卻是一片肅穆。少微問:“為何無人歡呼?”沒人答他的話。城墻之下,哀慟哭聲隱隱傳來。少微問:“為何哀哭不止?”近萬人出戰,回來的不過寥寥數十人,他們一身落拓,步履疲憊。幾名將領沉默著登上樓來。少微輕喚:“華蒼?”“……”他睜著空茫的眼,又喚一聲:“華蒼?”廖束鋒走到近前,將一柄劍跪地呈上。少微閉了閉眼。無邊無際的黑暗里,那人的氣息似乎還殘留不去,就像那夜在觀星臺,他與他咫尺相對,他還會問——看得到我么?還怕么?承君一諾,他的羽林郎為他守住了邊疆。可是他的漫天星辰都隕落了。少微伸手接過重劍,緩緩撫過劍上的污塵血跡,喃喃道:“你的劍……銹了啊?!?/br>第一縷陽光沖破了云層。少微眼睛忽地刺痛,他仰頭看天,視野茫茫,熾目的光亮中,有人身穿戰甲向他走來。他仿佛迎回了自己的日光。——天開見光,流血滂滂。羽林折輝,天子孤妄。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預告: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第三卷乾坤倦客莫銷魂第36章凱旋歸有赤云貫日者,狀如烈火。——沙河的水被染成了紅褐色。河上漂著許多浮尸,有護國軍的,也有革朗人的,裕國公命人打撈上來,一一安葬。有僥幸活下來的,被送到營帳中醫治。更多的人被沖到了下游,消失于泥流中。少微一刻也閑不下來。他在沙河邊幫著打撈救人,為將士們張羅藥草糧食,親自核算軍餉,分發撫恤。眾人感恩戴德,都說太子仁義,卻無人知曉他心內煎熬。任他做再多補償,換得回那萬千魂靈嗎?父皇告誡他,為君當無懼。要有多么堅硬的心腸,才能真正做到對天無愧,對地無悔,對人無懼呢。如今那一排排尸身陳列在他面前,他幾乎無顏以對。奪回落沙城后,少微跟隨裕國公乘勝追擊,一口氣將革朗軍逼出關外百里。剌加城的最后一戰,他搭箭對長空,原先陰沉的天幕中,驟現一道紅云,撕破重重暮靄,橫貫白日。那一箭,他不偏不倚,射下了城樓上呼維斜單于的黑色陸吾旗。長豐勝了。百姓歡呼,萬軍振奮,他們即將凱旋而歸。可是他仍然沒有找到華蒼。少微聽到有人感嘆,說華將軍何等英勇,一劍斬下了木那塔的頭顱。也聽到有人唏噓,說華將軍戰至力竭,遭多名敵將圍攻,身中數刀,被洪水卷走,怕是……怕是再也回不來了。“罷了?!鄙傥⒛前雺K勾股弦符鎖入盒中,輕聲道,“我不等你了?!?/br>洪水退去之時,太子同裕國公啟程回京。華家一連三人戰死疆場,聲名顯赫的武將世家自此退出朝野,不再出將。皇帝感念華氏父子忠烈,追封上將軍華義云晉國公,其長子華世承忠勇侯,次子華蒼武略將軍。又封華家幺子華世源永安侯,承父兄蔭佑,享一世安康。華夫人喪夫之后,又痛失愛子,悲慟萬分,在靈堂中幾度暈厥,口中喃喃念著“白發人送黑發人”“怎能如此狠心丟下我們”云云。華世源仍是那般怯懦瑟縮,佝僂著跪在華世承的靈柩旁。少微代他父皇前來撫恤,踏進那高掛挽聯、懸垂祭幛的廳堂,不由想起大半年前為父親披麻戴孝的華蒼。他就是在這里告訴他,要送他去戰場。指尖忽然被一只溫溫軟軟的小手握住,少微低頭去看,只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拉著他,亮潤的眼中滿是稚氣,她問他:“你也是來給哥哥燒紙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