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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越熱,晚上越涼,大家都習慣用過午飯沖個涼,晚上清清爽爽地睡覺。元夕偏不,每天半夜悶在屋子里洗澡,白天最熱的時候也不光膀子,衣服捂得死緊,比大姑娘還大姑娘,活脫脫就是個娘娘腔。此時此刻,這個娘娘腔便從十里外的沙漠里,頂著毒辣日頭,一力拖回了個比他高一頭的男人和一麻袋甲片,在院子里探出個頭喊道:“爹?!?/br>“你這憨兒!”元德景一瘸一拐地從屋里跑出來,跌在元夕身上,元夕累得緊,被他砸地頭暈眼花,勉力接住,“可遇到什么人?受傷沒有?吃飯沒有?”“沒有沒有,爹,你看,我去撿了鎧甲,融了能打好幾把鐵鍬?!痹拈T外拖進來一個麻袋,元德景眼尖,看到麻袋后面還有什么。“什么東西!”他推開元夕,看到地上那人,驚呼一聲。“城外看到的,他跟蠻人打仗,中了毒,我看還有氣,就給帶回來了?!痹ψ笥铱纯此南聼o人,趕緊將那人拖進門里。“是好是歹都不知道就往家里撿!”元德景扶住元夕,顫顫巍巍地彎下身子查看那人傷口,“城里兵爺剛走,說是呼揭人作死,在西平生亂,不知道這位爺趕不趕得上。喲,你給他剜了箭頭?”“你不是說像這種銳器上喂了毒的,要割掉那一圈rou拿火燒,毒素才不會蔓延嗎?”“理是這理,但他本來就受了傷,你沒留神他手扭了嗎?再這么一來,氣血兩虛,怕是傷了神,現在天氣又干又冷,不知何時才養得好了?!?/br>元德景嘆口氣,不住搖頭,去找了套舊衣服出來遞給元夕,讓他把那人擦干凈,換身衣服,自己進屋去起火,準備給這倆倒霉鬼做飯。元夕擰干布帕,偷瞄一眼元德景,先自己擦了把臉,再給那人擦身子,看他手腫得老高,“撕”得吸口氣。“還真是扭了,”隨后又給自己找個理由,“這兩天忙著帶你趕路,還碰到不少野獸,又驚又怕,沒注意到也不怪我?!?/br>地上那人被他擦到腳,發出兩聲悶哼,元夕嚇得丟了布帕,半晌才湊過去看,把手放到那人鼻前,感覺還有氣,又拍拍自己胸口。還有三日便到興慶了,途徑這連延小城,城外扎營稍事休息即可,明日還要接著趕路。溫啟年勒馬停下,剛要轉頭對副將宋興下令,忽然塵霧升騰,來路出現一隊騎兵,他定睛一看,是呼揭人。打了兩天,他們退了三十里。有詐,溫啟年眉頭緊皺,讓宋興點了兩百人連夜趕去興慶府通報,又從城里找了幾個向導,派一千精兵跟著追到大漠里去,剩了三百人,又分出兩百去守著連延。帶著余下一百人原地駐扎,剛要叫另一副官去前頭探路,營帳旁邊鉆出幾十個蠻子來,說著匈奴話,一刀向溫啟年齊齊劈來!他邊擋邊退,猛地胸口中了支箭,半邊身子漸漸麻了。箭頭帶毒,他捂住傷口,終于還是力不可支,倒下馬來。偷襲者眾,來勢洶洶,拿出了不要命的打法,溫啟年手下見主帥中箭,慌忙來救,被來人從背后圍住,殺個殆盡,一百人竟全折在此地。溫啟年聽得懂匈奴話,來人是混在呼揭軍中的匈奴人,是要來報匈奴大王子的仇,專為找溫啟年而來。對,匈奴大王子是我殺的,溫啟年想著,再次失卻意識,看到幼時在家的情景。弟妹喊餓,爹腿腳不便,讓出手中最后半塊餅,坐在炕上不吭聲。娘用袖角抹去淚,牽溫啟年出門,排了二里長隊,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點了名冊,給了娘幾兩銀子一袋米,就讓人將溫啟年拉進后面帳里。他不明就里,高聲喊娘,娘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兩天,他懵懵懂懂地被轉到另個地方,一個帳里住的都是比他不過大兩三歲的半大孩子。別人問他哪里來的,他如實說了,又問這是去哪。傻子,你已入了行伍,還想去哪?不過是拋頭顱、灑熱血,把這命再也不當成是自己的用罷了!這才知道,家里實在揭不開鍋,又還有個弟弟,圖那幾兩銀子,將他年紀瞞了送去參軍了。那之后,便是真的風餐露宿、關山望斷,在這長天大地里摔摔打打,跌跌撞撞。拋頭顱、灑熱血,自己這命,如今是真要交還給天了。只是不知這孑然一身的陰魂能去向何方,還找不找得到家。溫啟年突然猛咳兩下,睜開眼睛,出了一身大汗,發現不在連延城外,也不在營帳之中。夢里最后的場景已過了十年,以為早淡忘得沒有蹤跡,可一旦想起來,竟還是忍不住心口悶痛,痛得眼前發黑。過了片刻才看得見東西,面前是個矮墻小院,地上積滿沙塵,耳邊只有風聲呼呼和灶上燒水,爐蓋被水汽頂起來砰砰砸回爐體上的聲音。他費力地轉過頭,看到屋里有個小灶,聞著像是在煮什么湯藥。灶旁有個人撐著下巴打盹,頭發隨意散著遮住了臉,只看到手指細長,白得和這灰土屋子格格不入。宋興已是第十二天連夜趕路。身邊趕上來兩個中士,說大家疲得不行,問能不能稍事休息,整頓一夜再走。宋興將他們喝退,罵道:“金城的都尉就是這么練的兵?”金城是隴西十六郡中最大的一個,金城湯池,堅若磐石,故名。有駐兵一萬,巡檢兵剛交接過,今年朝廷又撥了五千。宋興手下巡檢兵不過四百,向金城都尉借了八千,馬不停蹄去往興慶,指望著呼揭人接連打下西平、鳳昌二地,在鳳昌受了挫,沒那么快重整隊伍。他想不起來,上一次這么慌不擇路是什么時候的事了。但只有這么狂奔不休,他才能忘記,看到溫啟年盔甲罩在那副殘損身軀上時的驚心悲魄。溫啟年比宋興還小個五歲,兩人熟識后溫啟年才道自己當初是把年紀填小了,剛到十五就從了軍。猶記自己當時拍他背說認個大哥,以后定不讓他被別人欺負了去。大哥不大哥暫且不提,溫啟年打仗不要命,又殺了匈奴大王子,年紀輕輕就執了帥印,大老遠把自己從遼北調到身邊做副將,向來不拿架子,兩人堪稱莫逆,親兄弟都不如。一想到溫啟年被蠻子割了頭,心也被挖了去,宋興就覺喉頭生甜,目眥欲裂。此仇不報,休說百年之后,就是一天半天他也無法自持,倒不如刎頸一別,死了還痛快。第3章第3章元夕忽然驚醒,看到藥煮開了去關爐子,不留神被燙了手,猛吸口氣。“你沒事吧?”屋里突然響起個聲音,像是很久不曾言語過,啞得像口枯井。“嗯,沒事?!痹ψ灶欁源鹆?,拿布帕包住藥爐放到桌上,才反應過來不對,大驚轉頭,“誰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