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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朱砂符紙便連成了線,自他寬大的袖口中急掠而出,化作繩索將魔氣環繞。點字為龍,化符成索,此乃——上古伏魔陣。上古的陣,伏的自然是上古的魔。一個能與孔雀王打得不相上下的魔,哪怕被鎮壓數千年,哪怕自愿消散一身魔氣,仍然強悍得能引起天地異變。繁華的城市里,隱匿在人群之中的妖怪們,不約而同地開始仰望同一片夜空。鋼鐵森林中沒有星星,獨留一輪蒼白的月兒高懸,可此時此刻,就連這月兒,都快要被黑霧吞噬,甚至隱約露出暗紅的光澤。人們看不見的地方,弱小的影妖們早已瑟瑟發抖,躲在窨井蓋下、躲在一絲光也照不到的陰溝里,悄無聲息。新誕生的鬼魂們,剛剛告別人間踏上新的旅途,卻發現前路已斷。茫然地四處張望,不知道應該去向何方。遠處,通宵的燈火已經亮起。步履匆匆的警員們正準備出發,有人抬頭看向最后一個從屋里走出來的青年,嘿嘿笑著打趣:“林隊,今晚喬先生不來嗎?”“他有他的任務?!绷智эL瞥了他一眼,“他不來你們就連巡邏也不會了嗎?趕緊出發?!?/br>年輕的隊長冷下臉來,下屬們便立刻一窩蜂散了。沒有警笛聲,沒有統一的制服與車輛,黑夜的巡邏員們就像穿行在這座城市里尋歡作樂的夜貓子一樣,連走路都走得悄無聲息,而后化作水滴,融入大海。每一座城市里,都會有這樣屬于黑暗的色彩。但正在安睡的人們不會知道,正如他們永遠不會發現月亮還會有其他的顏色,也不會知道每天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中,有哪些是化作人形的妖怪。西子胡同的深處,巡邏員也不鮮少光顧的地方,一只半妖還沒有睡。血液又在躁動,來自于人和妖的敵對因子還在持續著長達萬年的斗爭,將化作戰場的這個軀殼,一步步拖入死亡的困境。往生塔的關閉,致使無數鬼魂滯留人間,人間鬼氣增加,對于岑深這個半只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人來說,實在太不友好。更別說來自柳七的記憶還胡亂堆放在他的腦海中,讓這個本已千瘡百孔的軀殼更加的不堪重負。但岑深在聽到星君最后那句叮囑的話時,心里已經有所準備。七月十四那天,喬楓眠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也讓他躲在家里不要到處走動。這話不對旁人說,偏偏對岑深說,無外乎是他身體太弱。不,不只是身體,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很弱。弱得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弱得根本無法反抗命運的一根手指。他只能被動接受,像一個垃圾場,好的壞的,都只能接受。他是誰呢,只是這個故事里一個可有可無的人。每個人好像都有不可或缺的理由,唯獨他沒有。如果他死了,恐怕都無人知曉。不,不對,桓樂會知道的。他會知道的。他說他會治好我的。他人呢?岑深下意識地從床上坐起身來,望向睡在身旁的桓樂?;笜肪驮诟舯?,年輕俊朗的臉龐上掛著自然的微笑,像做了什么美夢。他向他伸出手,想要尋求安慰,可是一陣風來,院子里椿樹的樹影在墻上張牙舞爪,宛如從陰暗地獄里爬出來的魑魅魍魎。而他自己的影子上,長滿了一排排的尖刺,活像個怪物。一瞬間,岑深通體冰涼,全身的血液都像被凍結。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尖叫聲堵在喉嚨里,什么都發不出來。“阿岑!”“阿岑!”是桓樂的連聲呼喊,讓眼前的一切都如鏡面破碎。張牙舞爪的樹影不見了,背上的尖刺也不見了,被掐住的喉嚨忽然恢復了通暢,他大口的喘著氣,再次睜眼,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你剛剛做噩夢了?!被笜肪o緊地抱著他,連聲音都在發緊。剛才真是嚇死他了。岑深還有點恍然,這很突然,他怎么會突然做什么一個夢?好像心理的防線變得不堪一擊,輕易便被攻破了。他不由望向窗外,窗簾還好好的拉著,只有未合上的一縷縫隙,露著一抹月的色彩。那是……紅色的?“外面怎么了?”岑深聲音沙啞。“城中的大陣似乎開了,天地元力有些變化,隱約還有點魔氣,不過還算穩定?!被笜穼τ谥茉獾淖兓斎环浅C舾?,也猜到這些變化應該跟商四有關。今天星君出現在書齋里,那星君可能也有份。令他感到憂心的是,這似乎還影響到了岑深。那魔氣……難道是來自于黑七葉么?如果是這魔氣影響了岑深,那他倒有些明白為什么商四不讓他見黑七葉了。這魔氣的力量太過可怕。桓樂向岑深的手探去,毫不意外地碰到一片冰涼??墒悄潜鶝龅钠つw下,卻又暗藏guntang,那是他的血在翻涌。他心中一凜,抬手擦去他額頭上的汗,右手不動聲色地扶著他的背,觸碰到一點細小的刺人的凸起。南英說過,他還有一年的生命。但他的身體太破敗了,就像一個已經有了很多漏洞的水桶,經不起再多的沖刷。“你餓了嗎?我給你做點東西吃?!被笜肪o緊地攥著拳頭,臉上卻掛著笑,語氣輕快,“外面的事就不要管了,反正是四爺他們在管,四爺那么厲害,不會出什么問題的?!?/br>岑深沒有立刻回話,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桓樂隨即給岑深換了個更舒服的側躺的姿勢,這才離開臥室,步履匆匆地走向廚房。他的心砰砰直跳,走得越快,跳的越快,一直沖進廚房里,抬手設下隔音結界,而后立刻拿出手機打給南英。臥室里,岑深安靜地躺著,目光空洞地望著窗簾的縫隙,略顯茫然。此時,阿貴聽到這邊的動靜驚醒過來,剛巧慢吞吞地通過臥室連通工作室的門口,快要爬到床邊。然而他擔憂的目光剛剛觸及岑深,便聽他幽幽地問:“阿貴,我的刺是不是又長出來了?”阿貴怔住。他不知道,高高的床和被子阻隔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楚。岑深卻是自問自答:“我知道,它又長出來了?!?/br>自己身上的刺,岑深怎么會不清楚它長沒長呢?只有桓樂那個傻子,才會想要瞞著他。那就是個傻子。岑深咬緊牙關,他能感覺到那些刺正在破開他的皮rou,企圖再次鉆出來。就像他身體里藏著什么野獸,在拼命地往外鉆、往外鉆,鉆得他心口都在疼。好疼啊。好疼啊。他明明沒有做錯過什么,也盡量不去給別人添麻煩、成為誰的累贅,可為什么還是那么的疼?“我去叫桓樂、我馬上去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