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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隊伍進入的宮墻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落日的余暉落在宮墻上,突然顯出了些許蒼涼的感覺,這座古老的宮室目睹了數百年的興盛衰微,目睹了天子登極,也見證了兵臨城下,血染皇城。這里,埋葬著森森白骨,也擁有世間至高的雍容。這里是每個野心者夢寐之地,也是無數梟雄的衣冠冢。漢白玉鋪就的大道直直通往太和殿,那里已是燈火輝煌。大道兩旁是白玉雕欄,上面掛著連延不斷的紅綢。宮衛持著長槍默然站立,銀色的輕甲在夕照的映射下顯出了淡淡的紅色,有如染血。顧明珩握著陸承寧的手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剎那,宮衛以及守在車駕兩旁的四十九鑾儀衛以及八十一護軍齊整單膝跪地,盔甲相碰以及長槍杵地的聲音低沉有力,空氣瞬間變得肅然起來。勿怪千年來總有那樣多的人妄圖君臨天下,萬人匍匐在腳下的誘惑并非誰都能夠抵擋得住。抬眼望去,從腳下至太和殿,俱是單膝跪地之人,顧明珩看了一眼陸承寧,就見他呆呆地站在一邊,正盯著雕花欄桿發神。世人所看重的,他均不放在眼中,也不知道這般是好是壞。跟隨著典儀監進入太和殿殿群的附殿時,顧明珩便看見阿徵和阿羽正在殿中候著。他們已經換上了宮侍的淡棕色衣飾,掛上了東宮的腰牌。“公子?!眱扇送娙艘煌卸Y后,便上前將顧明珩的外袍脫下,遞給了候在一旁的小婢,之后展開一件繪鳳、山川、云紋的正紅冕服,與兩宮婢一同為顧明珩穿戴起來。此時穿著的冕服,才是大婚之禮服。顧明珩抬起手臂,一邊注意著不遠處陸承寧的模樣。他身著袞冕吉服,配七旒冕冠,玄衣纁裳,衣繪龍、山、華蟲、火、宗彝五章紋,裳繡藻、粉米、黼、黻四章紋,共九章。或許是因為七旒冕冠對于如今的他而言過于沉重,讓他有些煩躁起來。為他整理衣衫的宮侍小心翼翼,就害怕陸承寧發怒而使皇帝降罪。穿戴好衣飾后,典儀監將所有的細節都檢查了一遍,之后便領著宮侍們退到了殿外,只留下了二十宮婢在殿中聽候差遣。一時間,方還有些擁擠的殿內瞬間空曠起來,還能聽見懸掛著的帷幔布料間摩擦的聲音,很是寂靜。顧明珩起身坐到了陸承寧的右側,握住了他放在膝蓋上的手。此時,他有著淡淡涼意的手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一般,讓顧明珩稍急促的心跳平緩下來。就算他尚且什么都不懂,不理解自己此時的心情,不知道即將面對的是什么,但是他依然讓自己安心。感受到他的存在才更加堅定,自己這一世,是有所意義的。小半個時辰后,典儀司的人在門外輕聲道,“典儀監大人差遣鄙下敬稟,距吉時尚有半個時辰,請太子殿下與顧公子養息?!闭f完便沒了聲音。顧明珩慢慢閉上眼睛,從黃昏到子夜時分這一段時間根本就沒辦法休息,況且,若是如上一世那樣,陸承寧又在婚儀上鬧起來,那就難收場了。他在心里苦笑,自己還真是攬了一個重擔,我在明敵在暗,這樣的狀況,只能先暫時被動了。日影漸漸傾斜,有木窗菱格的陰影落在他的面上,掩去了他唇角的冷意。顧明珩閉著眼沒有看見,一直盯著懸掛的紅綢發呆的陸承寧緩緩將視線轉到了他自己的手上,看著握著自己的顧明珩的手,怔愣了許久。在鐘鼓聲敲響第一下的時候,顧明珩握著陸承寧的手走出了偏殿,候在門口的典儀監將漆木盤中的玉璋交到他的手里,那是皇家與太子賜予太子妃的信物,以此為聘,琴瑟和鳴。兩人緩步走向太和殿,此時鐘鼓聲已敲響了二十一下,三七之數,以合人倫。金烏只剩小半日輪尚在天際,天色漸涼。他們的前方,是巍峨的宮室,宴飲歡愉,明燭高懸,而他們的身后,是正在逐漸蔓延的黑暗,似臨深淵,再無退路。踏進大殿的時候,鐘鼓正敲響八十一下,九九之數,以合天地。隨后,禮樂響起,殿中安寧毫無嘈雜之聲。帝后二人高坐堂上,群臣皇親分坐兩邊,每人身前都有一張橫桌,上面放置著酒樽。陸承寧和顧明珩站在大殿中央,典儀司的兩名典儀監完成了祭天之禮后,恭敬地將酒樽遞到了陸承寧與顧明珩面前,這是為新人所祈的祭祀之酒,寓意天賜姻緣。停頓了許久,陸承寧也無動作與反應。顧明珩不能越過太子先一步接下酒樽,因此只能安靜地站在原地,安靜地等著。此時殿中的群臣相互看了看,眼里或是擔憂,或是嘲諷,但是目光聚集處的二人,卻是一樣的沉靜如初,八風不動。御座之上,皇后有些擔憂地靠近皇帝,“太子如此的模樣,要不就撤了這一道儀式吧?!彼穆曇艉艿?,眼神帶著深深的憂慮。她乃陳郡許氏的嫡長女,自當今的皇帝陸澤章尚是晉王之時便嫁與他為正妻,之后陸澤章登基,她被冊封為后,這么多年來后宮唯她一人,獨寵至今。她年紀尚輕,眉眼帶著一種屬于少女的明麗,而身著的厚重的皇后禮服讓她添了一份鳳座之上的端莊大氣。“不急,應該出不了大事?!被实坳憹烧碌?,他的眼神掃過神色各異的群臣,手指輕輕敲擊著御座,神情中毫無擔憂之色。仔細打量著尚才十一歲的顧明珩,皇帝陸澤章眼神欣慰,他,是個不錯的孩子,看著太子的眼神溫和,面對這樣的場景也沒有絲毫的緊張,不愧是濮陽顧氏的嫡子。迦葉,你的選擇確實是對的,這樣的選擇,對太子來說才是好的。典儀監舉著酒杯的手已經有些顫抖了,他一直弓著身子低著頭,脖子僵直,不知道應該怎么做。但是太子不接下這杯酒,這婚儀便是不得上天承認的,有違禮制。因此他只能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直到太子接過這杯酒為止。站在一旁的顧明珩目光低垂,殿內的大臣已經有些竊竊私語了,而御座之上的帝后似乎也沒有插手的意思。他細細回憶著,在殿前的時候陸承寧的情緒都還很好,沒有一點煩躁的模樣,不管是步子還是動作都很配合。但是進殿之后,連續兩次都發現陸承寧的腳步有了遲疑。是因為婚儀的時間過長讓他不耐,還是因為有什么其他的原因?顧明珩收回心思,現在緊要的是,先讓太子接下這杯酒。想到這里,顧明珩極快地看了一眼神色無波的陸承寧,隨后將典儀監手中的酒樽雙手接過,單膝跪地,姿態清雅而嚴謹。慎重而緩慢地將酒杯舉至頭頂,顧明珩朗聲道,“愿我大雍海晏河清,社稷永安。國祚綿長,天下太平!”他的聲音清越,在大殿之上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