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雨也是一陣一陣的，這會已經停了，卻還有些冷，寒氣絲絲去入骨，像是專朝人袖口里鉆一樣。

“韞玉啊……和姑母說說，可是有心儀的人了？”

幾人的步伐不快，長公主的聲音也柔柔的，雖是在宮內，可陳韞玉還是卸下心防道：“真是什么事都瞞不過姑母?！?/br>
“都說知子莫若母，這么說來，我也能算你半個母親，既是你看上的，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改日帶來給姑母瞧瞧?！?/br>
“……這是自然?！?/br>
“說起來，北吳這位公主我見過，模樣好是好，就是眼神我不太喜歡，看什么都像在打量，直勾勾的，帶了股蠻人的執拗勁……這樣的姑娘，你娶了她，只管晾著，好叫她知道自己掀不起風浪，回頭老實了自然不會干涉你與心里頭的那位……姑母這么說，你能懂的吧？”

“韞玉省的?！?/br>
“你別低頭，你一低頭我就知道我說的話你沒聽進去，還有方才，你不該和端貴妃那么說話的，她有二皇子，且盛寵十年不衰，自是有她的手腕，你以為你的弦外之音她聽不出么？”

陳韞玉仍是低著頭道：“有本事她就讓皇上收回成命，沒本事她就看著?！?/br>
“誒！你這孩子怎么還賭起氣來了？”長公主定住腳看他。

一旁祁駙馬忙插話道：“無礙，無礙，只要皇上把那話當玩笑聽了就沒事，此事涉及兩國邦交，收回成命是不可能了，你姑母說的對，娶回去后的事情才是你能掌控的，現在還是莫要做這些不利己的事情?！?/br>
深吸一口氣他終是點了點頭。

第二日一大早，長公主就熱鬧非凡，就連住在西苑的陳韞玉也被鬧了起來，抓著腦袋推開窗，就瞧見府里的下人扎堆在一塊小聲道：“那來提親的當真是蔣尚書家的大公子？”

“那還能有假，據說今日連聘禮都送了，禮書也下了，我遠遠的瞧了瞧，長公主面色看不出喜怒，可瞧著駙馬倒是高興的緊……”

“那些事八成定了，若是這是拂了長公主的意，駙馬爺估計也笑不出來?！?/br>
“這倒是！”

“誒！我怎么聽著王貴在叫我們？”

“你沒聽錯！走走，估計是讓搬東西！”

檐下的空氣變的安靜，陳韞玉笑了笑，就關上窗，啊……有情人終成眷屬，多好啊。

洗漱完畢后他去了前廳，走到門邊時望見長公主正在和駙馬說著什么，均是一臉悵然若失，他就停下腳步，有些不忍打擾，這種帶著幸福的煩憂，他什么時候才會有。

第68章山雨欲來

下午的時候天氣不錯，地上草木靜止不動，天上云朵駐足不行，陳韞玉便慢悠悠晃到了長慶茶樓，就是上次祁文萱帶他來的那間，遠遠就聞到了雅致的茶香味，沒想到那位堂倌竟還記得他，直接就邀他上二樓，卻被他拒絕，只找了個角落靠窗的地坐著，要了壺碧螺春就穩坐如山了。

他靠窗手撐著下巴，半瞇著，遠望著就像睡著了一般，于是周圍人的輕聲細語就落入了他的耳中。

“據說應天太子病了，爾等可知？”

“那王尚書呢，他可有何對策！”

“李大人，你就別提了，王勉現在是自身難保，湯顯現在都到吏部去了，這人的官是一級一級的大，王尚書的胡子那是一天一天在掉啊……”

“可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那李密之可是日日都盯著我等呢，現在太子病倒，王尚書又被湯顯挾持，我原以為皇上會把吳女許配給太子，不曾想……”

“所以我們不能再等，自從青州那次之后，二皇子一黨就老實許多，是以皇上對他的印象多有改觀，現在太子又病了，這個時候豈不是任他拿捏？”

“可我等人微言輕，也沒有辦法??！”

“車到山前必有路，也許敵人就等著我等自亂陣腳，好趁虛而入！”

“程大人所言極是，太子德才兼備，這個時候我等更應該同他站在一起?！?/br>
“……”

“你這個聽墻角的方式倒是別致，所以我未來的夫君就是你么？”

陳韞玉猛然睜眼，一瞬間眼中似有刀劍。

眼前是一位身著紅衣的勁裝少女，桌上橫著的正是她帶來的一柄劍，看模樣，年歲不過二八，一雙眼確實很亮，背挺的老直，就這么背著手光明正大的打量他。

“嘉和公主，幸會?！?/br>
公主一挑眉非請就坐，翻開桌上的杯子就給自己沏了杯茶。

“施暮雪?！?/br>
“日暮蒼山遠還是斷無蜂蝶慕幽香？”陳韞玉淡淡道。

“朝如青絲暮成雪。我是雪天的黃昏時出生的?！?/br>
“唔，好名字?！?/br>
“陳韞玉，你為何只說我的名字不說我的人？”施暮雪歪頭打量他。

“公主如此自我，又怎會在意他人評價?！标愴y玉不疾不徐，啜了口茶。

“嗯，是這個道理，話不多說，我是來找你合作的?！?/br>
“哦？”

“你在遼東的事我略有耳聞，是叫凌雁遲……對吧？”

“看來公主知道的不少……”陳韞玉總算掀起眼皮又看了她一眼。

“我們吳人想來講究知己知彼，對于未來夫婿總得多了解幾分才是?！?/br>
“所以知道我心里有人后公主還想嫁么？”

“原本想過，現在不想，我看得出來，你的心是冷的，望著我的眼神也是冷的，我施暮雪不會自甘墮落到如此田地……此番是想告訴世子一件事，知曉此人存在的不只我一個，宮里那些人，也是知曉的，可即便這樣，他們仍將我許給了你。對此，你難道就不怨么？”

“公主有話不妨直說，這么拐彎抹角不像公主的風格……”

“我以為世子殿下有和我一樣的立場，家仇國恨，畢竟令慈——”

誰都能提，唯獨他娘這個事不能提，遼東那一方田地里，有他所有在乎的人，是他拼了命都要守護的家。

“公主慎言，”陳韞玉冷臉打斷她，“奉勸公主一句，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這里是大陳，還望公主記好了?！?/br>
施暮雪輕蔑的笑了聲：“我都不怕，世子怕什么，想不到我未來的夫君竟是這等貨色么，那還真是打擾了……”

陳韞玉淡淡一笑，滿不在乎道：“隨公主怎么想，敢問公主可還有事？若是沒事公主還是提早離開的好，酒樓嘈雜，恐會驚擾鳳體?！?/br>
“你——”

“還有事？”

“……”最后施暮雪冷哼一聲，提著劍就走了。

對于這位公主，他實在是生不出好感，對他來說，她只是橫在他和凌雁遲之間的障礙，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凌雁遲心上的刺，他百般呵護的心上人，憑什么要活在別人的陰影里？還牽扯家國，簡直是剪不斷，理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