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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消失在人群里。他一路向北,沿著御街一側直到了宣德樓,朝東面的右掖門而去,沿路值夜的禁軍,大多和他相熟,紛紛艷羨他手里的鹿家鱔魚包子。 此時,皇城東南角的右掖門和北廊之間的兩府八位依然燈火通明。 這里是成宗朝營造的第一批官邸,也是至今唯一的官邸。里面住著門下、中書兩府的八位相公。稱作兩府八位,既解決了相公們僦舍而居的困難,也方便相公們處理加急公文,更避免了省吏送文件去相公私宅呈押而泄漏機密的可能。 蘇瞻雖然三年前升做右仆射兼中書侍郎拜了次相,卻是剛剛搬入兩府八位不久。原先蘇家在百家巷里租的房舍,依舊還保留著。 官邸書房中,蘇瞻和幕僚們正在商議今日政事,剛剛議完,幾個幕僚笑著說即將旬休,該讓相公請客去吃頓好的。外面小吏來報:“小高大人回來了?!?/br> 眾幕僚們識趣地起身告退。少頃外頭已經聽見高大郎笑著和他們打著招呼,聲音爽朗熱情。 蘇瞻揉了揉眉心。高似大步垮了進來,風塵仆仆。 蘇瞻打開高似遞上的文件,仔細看了看,松了一口氣問:“趙昪眼下怎么樣?還穩得住嗎?” 高似笑著說:“趙大人十分地穩妥,杭州城也剛剛穩妥,小的回來時,米價剛剛落回來,難民也已經安置好了。湖廣兩地的米還在源源不斷進浙。趙大人也依舊十分地猖狂,還和小的說,當年相公您因罪入獄,出來后就跨過別人幾十年也跨不過去的坎兒,進了中書省。他要是也因此坐個牢,說不定也能來兩府混個好位子。還說他好幾年沒吃上相公做的菜,想得嘴里淡出鳥來了?!?/br> 蘇瞻失笑:“這個趙昪!御史臺那邊有什么動靜?” “張大人那邊的人比小的早了三天回京,恐怕沒幾天就要彈劾趙大人了?!?/br> 蘇瞻垂目低笑:“張子厚這么多年,還不死心。他當年想踩著我進中書省,如今這是要踩著趙昪進門下省呢?!?/br> 高似頓了頓,斂目低聲說:“清明那日,張大人又去了開寶寺,給先夫人添了一盞長明燈?!?/br> 蘇瞻沉默了半晌,淡淡地說:“隨他去罷?!?/br> 高似不語。蘇瞻抬起頭:“怎么?他還做了什么好事?” “張大人——” “說吧?!碧K瞻揚了揚眉,高似并不是吞吞吐吐的性子。 高似低了頭:“錢五留了信給小的,說張大人前些時買了個婢女,卻沒入府,把人安置在百家巷的李家正店——” 蘇瞻沉吟不語。 高似硬著頭皮說:“錢五看著有點眼熟,就順手在開封府查了身契,是從幽州買來的,名叫王——晚詞?!?/br> 蘇瞻手上一停,半晌后卻笑了一聲:“是我家原來那個晚詞?” 高似頭更低了:“錢五說特地查了牙行的契約底單,是先夫人身邊的那位女使,現在是賤籍?!?/br> 房內一片死寂。高似只覺得上首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的頭頂心,背上慢慢沁出一層汗來。 蘇瞻又笑了,喃喃道:“張子厚,張子厚!張子厚......” 高似只覺得他的笑聲里滲著說不出的冰冷。 良久,蘇瞻吁出一口氣:“他這是疑心上我了,要跟我不死不休呢。先不管他便是。孟家的事可查出眉目了?” 高似點了點頭,遞上一疊子案卷:“相公上次疑心孟家出了事。錢五他們就去查了,眼下查到的,就是孟三虧空了十萬余貫,大概連著程娘子的嫁妝也在里頭,都折在那年香藥引一案里了?!?/br> 蘇瞻一怔:“孟叔常當年竟然也買了香藥引?”他仔細翻看手中的案卷。越看越心驚,怪不得那個胖嘟嘟的小娘子不經意地說出家中日常竟然拮據到那個地步了。 高似看著蘇瞻皺起眉頭,上前一步稟告:“當年好幾十位重金買香藥引和犀象引的,都是通過一個諢號叫做萬事通的中人。這人當年和戶部、工部還有三司里的不少大人來往甚密,他一貫做中人,名聲也算可靠。后來買鈔場平了香藥引。這人還賣了祖屋,出面替些走投無路的商賈收了許多香藥引犀象引。街坊里提到他,也都豎個大拇指稱他有義氣。只是來年在南通巷,有大商賈一口氣拋出市面上過半的香藥引和犀象引,雖然不曾露面,但錢五去查了交引底單,應該就是他,算下來所賺逾三千萬貫。只是南通巷素來認引不認人,沒什么人留心到此人身上?!?/br> 蘇瞻想了想:“當年香藥引案,牽連甚廣,買鈔場入獄官員多達七個。三司的鹽鐵副使、度支副使都換了人。甚至后來改制時廢除了三司,將鹽鐵、度支和戶都撥回工部和戶部管轄,現在看來,這小小的香藥引案,很有意思。那萬事通現在人呢?” 高似道:“錢五說,那萬事通是香藥引案兩年后忽然舉家遷往泉州的。但他去泉州時,還帶走了三戶人家,不是部曲也不是奴婢,都算他家的客戶。錢五查了當時的戶籍和路引,有一家倒和孟家有些干系?!?/br> 蘇瞻一抬眉頭。高似回道:“那家客戶男丁姓阮,查看丁帳和租稅薄,只有他一個男丁,看不出什么。結果從他家以前坊郭戶的記錄上,才發現這家應該就是程娘子房里妾侍,阮氏的哥哥一家?!?/br> 蘇瞻的食指輕輕敲在桌面上。 高似繼續道:“錢五親自領了中書省和刑部的帖子,去了泉州。泉州的事,恐怕要等他月底回來才知道?!?/br> 書房中靜悄悄的,只有那篤篤篤的聲音,一下,一下,一下。 門口的小廝提了聲音:“稟告郎君:外頭小錢大人有急信送來給小高大人?!?/br> 高似出去收了信,拆開看了,遞給蘇瞻:“錢五手下的人來報,今日俞記箱匣往孟府三房送了一只梳妝匣。癭木黑底金漆纏枝紋的。俞記那邊查探了,三百貫,付的交子,伙計只記得是位帶了帷帽的娘子買的?!?/br> 那篤篤篤的聲音驟停。 天色漸漸泛起了魚肚白,汴河兩側的垂柳也漸漸看得出妖嬈的翠綠。 蘇瞻依然一個人靜坐在書房中。茶剛剛換過熱的,書案上的鱔魚包子已經涼了,散發出些腥味。 癭木黑底金漆纏枝紋的俞記梳妝匣,當年他買的時候,一百五十貫。如今,要三百貫了。那匣子,阿昉收得好好的,日后留給他的娘子梳妝吧。阿昉心細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