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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漸輕嘆了口氣,“要變天了,晉兒……此后你行事得慎之又慎,多加小心?!?/br> 他正色,頷首應道:“是?!?/br> * 安置好了家事,楊晉白日里仍如以往一般上北鎮撫司辦差。 錦衣衛平時負責上朝禮儀,也就是大殿門外當門神站班,不時若聽到里頭皇帝龍顏大怒喊一嗓子“著錦衣衛拿午門前執行廷杖”,一幫人便得挽袖子準備干活兒。 然而他入職后好幾日了,并不見安排早朝,反倒是要審的犯人堆積成山。 時隔一年,詔獄的規模好似又擴大的一倍,饒是這樣也人滿為患,一路看過去還有許多的熟面孔,其中言官居多,大概又是冒死進諫被抓進來的。 直到正午用飯時,楊晉才從趙青口中得知——圣上跟著青玄道長到城郊長明觀清修去了,再有幾天才得回來。 承明皇帝也不知是怎么。 從前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的人,到了這把歲數突然信起了神佛。 皇上不在京,又沒趕上去城郊的隊伍,錦衣衛衙門里清閑得有點無聊。傍晚或是無事時楊晉會跑一趟“二十四橋”胭脂鋪,給聞芊帶些新出的脂粉。 她倒是適應得很快,也頗能給自己找事干,不是在家陪母親下棋做女紅,便是拉著她出門聽曲看戲。楊夫人年紀大了,偶爾沒興致,聞芊就自行去逛京城的樂坊和戲樓,看她近來攢錢的速度,楊晉甚至覺得她有著手開一家樂坊的架勢。 這日,早起出門時,他在鋪子中買了一盒面膏,下午正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家,臨行前卻在北鎮撫司門口被趙青幾個人給堵住了。 對方笑得一臉諂媚,兩手交搓的模樣讓人無法想象面前的這群便是平時上門逮人的錦衣衛。 他不解:“趙大哥,有事?” “誒——”趙青拿拳頭在他胸口一打,“叫什么趙大哥,你現下升了職,我們還因該叫你一聲楊大人?!?/br> 楊晉難得被奉承,頗不習慣的笑笑:“不必這么見外,前些年承蒙趙大哥關照,我才是欠了你一筆人情債,都不知應當怎樣還?!?/br> “大家兄弟一場,什么人情債不人情債的,說出來那么生分?!壁w青拇指往背后一揚,“老楊你難得高升,又剛回京,大伙兒特地擺了桌慶功宴給你洗洗塵,走,喝酒去?!?/br> 來得有點突然,他怔了下,想起還未曾和聞芊說過,本能地要拒絕:“這……我家中還有事……” “吃個飯而已,能花多少時間?”趙青一肘子勾住他脖頸,“咱們酒菜都訂好了,你要是不去那多掃興??!走走走……回頭我打發人到你府上知會一聲?!?/br> 三五人邊拉邊拽地擁著他往外行,都是許久沒見的同僚,盛情難卻,楊晉實在沒辦法,半推半就地跟著上了轎子。 他原以為是去哪家酒樓胡吃海喝一頓,沒想到停了轎,抬頭鉆出來居然是個歌舞坊。 楊晉皺起眉望向趙青:“在這種地方,辦慶功宴?” 后者一臉“不解風情”的表情睇他,“兄弟,你可別小看這地方,方才不比正經的酒樓差,花銷可貴著呢!”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聽雨樓光是一壺酒就比客棧飯店里高出三倍,若是再遇上聞芊這樣黑心宰客的,陪著喝一杯能收好幾兩銀子,堪比尋常人家一個月的開銷。 對于樂坊,他簡直不能再熟了。 “換個地方吃酒行不行?” 其余人詫異道:“哥,專門給你湊錢選的全京城最大的樂坊啊,這你都不滿意?” “不是不滿意……”他家里畢竟還有個醋壇子。 楊晉轉過身要溜,被趙青眼疾手快抓住,一邊一人抱著他胳膊往里拖。 折騰了好一陣,他最后只能無奈的妥協。 “我只喝幾杯,喝完就走?!?/br> 酒桌擺在二樓的看臺,位置僻靜,角度甚佳,瞧得出費了許多心思。眾人落座后,飯菜便陸陸續續端上,樓下的高臺也開始笙歌起舞。 說是慶功宴,其實大多數都來攀關系的,平日里認識的前來加深感情,平日里不認識的正好混個臉熟。 酒桌上觥籌交錯,爭相慶賀,自古以來勸酒皆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很快他這個“只喝幾杯”就演變成了“只喝幾壇”。 面前有美酒,遠處有佳人,一巡下來,趙青難免有些飄飄然。 楊晉酒量一直都還不錯,借著其他人推杯換盞喝在興頭上的機會,湊到他旁邊道:“趙大哥,我已經是有親事的人了,下回再有這種酒宴,別再叫我?!?/br> 他也不知聽沒聽進去,一面喝一面嗯嗯啊啊的應下。 樂坊里的歌聲從高亢歡快逐漸纏綿婉轉,瑤箏的曲調空谷幽蘭般顫出好長的余音。 夜晚似乎能將人的五感放大得比平時更加敏銳,濃郁的酒香彌漫出一股萎靡蕩漾的味道,歌臺上打著旋轉圈的舞女正朝底下喝彩的公子哥們拋出一個妖嬈入骨的媚眼,輕薄的絲綢衫子隨著她的舉手投足翻飛飄起,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膚,高挑的長腿光滑細膩,桃紅的抹胸在薄薄一層白綢下時隱時現…… 忽有一瞬,楊晉覺得那張臉和聞芊驀地重合了。 他指尖握著微涼的青瓷杯,心口卻跳得有些快。 他覺得或許是自己喝多了,可這種酒又沒那么容易醉人。 神色迷離之際,脖頸上一抹修長纖細的觸感沿著鎖骨探入衣襟內,楊晉的思緒被酒水澆得慢了幾分,隨后才猛地震懾,捏著那只手甩開。 身側坐著的歌伎晃了的趔趄,不明所以地眨眼看他。 楊晉眸中微微帶著惱意,再抬眼時,周圍不知幾時多了好幾個身姿窈窕的舞女,手上皆拎著酒壺,一杯一杯輕聲細語地倒酒勸飲。 他把目光移到趙青臉上,詢問之色不言而喻,后者倒是認為他小題大做,“助助興么,看你緊張的……”說完又湊過來,諱莫如深地笑道,“天色還早,大家準備一會兒到瑯嬛閣玩玩,要不要今晚跟著去開個葷?” 都是一群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夜里聚在一起話題總是會往女人身上偏,楊晉把酒杯放下,起身告辭。 趙青原還想再留他,見他面色不善,這才識相的閉了嘴。 楊晉從樂坊里出來,連著飲了好幾壇,又久處在那濃得不化開的熏香之中,他的步伐竟有幾分虛浮,身體發出陣陣的不適。 視線里闌珊的燈火仿佛籠了抹霧氣,亮光四周暈出淺淺的清輝。 隔得不遠,斜對面就是一家青樓,衣著□□的少女摟著男子的胳膊,笑語盈盈地往里走,那衣衫內的動作輕浮而挑逗。 初春的夜風明明還有倒春寒的勢頭,卻半點沒讓他覺出涼爽來。 楊晉獨自吹了一路的冷風回府。 時間已然不早了,如楊夫人、楊閣老這樣上了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