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牙（二）

    常姨娘午睡起來，一張嬌美的臉上滿是困意。婢女端了溫水來，洗漱干凈，又抹了些胭脂，梳好如云發髻，臉更顯精神，不見半分倦意。

    婢女問道，“外頭雨水不停，姨娘今日還要去亭子那邊么？”

    “當然去?！?/br>
    常姨娘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日午睡醒后，就要去水亭那邊坐坐，吹吹涼風，自覺那樣有助養顏。偏確實是比同齡婦人更年輕，認定是這習慣起了作用，因此更是堅持。她從院子出來還不忘問李墨荷的事，得知她仍未被放出，面上漾了微微笑意，“真是個可憐人，只怪八字太硬，沖撞了二爺?！?/br>
    到了水亭，卻見那兒已經坐了個人，心生不滿。走近了才瞧見是柳雁，微覺奇怪?？羁钌锨?，未見面已笑道，“七姑娘怎么一人坐在這？”

    柳雁緩緩轉身，一臉委屈看她，“姨娘?！?/br>
    “嘖嘖?！背Ｒ棠餄M眼心疼，坐在她面前彎身問道，“七姑娘這是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柳雁聳拉著腦袋說道，“沒人欺負我，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母親去了佛堂，還不回來?！?/br>
    常姨娘明眸轉了一圈，笑道，“是去給你爹爹祈福了，不會那么快回來?！?/br>
    柳雁抬眼看她，“為什么祈福呀？”

    “因為你母親的八字沖撞你爹爹呀，簡單的說，就是……不祥，七姑娘也少親近她吧?！?/br>
    柳雁吃了一驚，“真的？那可怎么辦？以后我豈不是又沒娘親疼了?！?/br>
    常姨娘笑笑，“你可以親近姨娘呀，姨娘會好好疼雁雁的?！?/br>
    柳雁瞧著她背后捅刀人前蜜語的模樣，差點笑出來，忙低頭掩飾，平復下心緒，才再抬頭，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這俏媚婦人，“真的？”

    常姨娘巴不得她能整日黏著自己，離那李墨荷遠些，這會見似乎要心想事成，當即點頭，“當然呀?！?/br>
    柳雁趁機笑了笑，“真好，雁雁又有人疼了?！?/br>
    常姨娘伸手將她抱進懷里，第一回覺得這小霸王順眼起來，“只是姨娘就是姨娘，不能名正言順帶著雁雁?？扇羰恰稣搜?，就能一直疼著雁雁了?！?/br>
    “扶正是什么意思？”

    “就是讓姨娘做你的娘親呀?！?/br>
    柳雁歪身在她懷里，抿了抿嘴——休想。

    “等你爹爹回來，雁雁同他說說好不好？”

    “好呀?！绷愎郧纱鹪?，又暗念了一聲——休想。

    常姨娘心花怒放，真真覺得這小祖宗人見人愛。柳雁稍稍離身，再熬不住她滿身花香，有些嗆人，“姨娘，雁雁歡喜你，送你個東西好不好？”

    “那敢情好?！?/br>
    柳雁這才拿了桌上的檀木盒子給她，“送給姨娘的?！?/br>
    常姨娘眸光微微閃爍，沒有接過，“雁雁這是專門拿來給我的？”從不曾和她親近過，親近也是剛才的事，那這盒子是早就準備好的了？怎么想……都很蹊蹺。

    柳雁見她眼神不對，稍稍一想，才明白過來。不慌不忙說道，“其實……其實本來是要送給我娘的，但是沒見到她，我就到這來坐了。聽了姨娘說她進佛堂的緣故后，這禮也不想送了。這是我最喜歡的首飾，是要送給最歡喜的人的，姨娘不要嫌棄才好?！?/br>
    常姨娘稍稍打消疑慮，再一想她送的是首飾，能有什么事？笑著接過來，應著“自然是喜歡的”，打開那雕著竹枝紋的盒子，里頭躺著一支雀紋鎏金珠步搖，在波光折射的日光映照下，更是璀璨明艷，做工精細小巧，價值不菲。

    “爹爹說姨娘走路最好看了，而先生提及步搖，便說‘步則搖動也’，所以雁雁想比起母親來，應該更適合你佩戴，而且爹爹肯定也喜歡?！彼恢酪棠锖芟矚g她的爹爹，總想著法子親近，爹爹說的話她會一五一十做，所以把爹爹搬出來，定然很有用。

    爹爹呀爹爹，為了娘親，您就原諒雁雁一回吧。

    如她所料，常姨娘確實高興，“你爹爹真那樣說過？”

    “對呀，只是爹爹從不愛在人前夸人，所以姨娘肯定不知道?！?/br>
    這倒是沒錯，常姨娘小心取出，插入墨色發髻中，稍稍一轉，便能聽見那鎏金作響的聲音。這步搖精巧，她做妾的也能佩戴，不會遮掩了正妻風華。

    “姨娘，要是別人問起這步搖是誰送的，姨娘可不能說是我。我還不曾送過東西給我母親呢，別人知道要說閑話的?！?/br>
    常姨娘心里有些不痛快，“七姑娘對姨娘好，姨娘還不能說，那戴著真是憋屈?！?/br>
    見她要取，柳雁忙伸手攔住她，“才不憋屈呢。如今暗暗送，往后明著送。難道……姨娘是在尋借口不要？”

    常姨娘笑笑，“哪里敢呀?！?/br>
    柳雁也放下心來，笑道，“姨娘別急著取下來好不好，真好看?！?/br>
    常姨娘自然要順她的意，“那過兩日再取?！?/br>
    水中涼亭，有水包裹，又有春風送爽，吹得柳雁小臉紅撲撲的，臉上笑意純良天真，任何人看來，都只是個普通孩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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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晚飯時，李墨荷依舊沒有出來。柳雁見桌上空出一個位置，心里難受極了。越是心疼母親，就對常姨娘越討厭。剛坐下沒多久，她就朝賀嬤嬤使了個眼神。

    伺候在旁的嬤嬤幫柳老太拿起筷子，有意無意看向常姨娘，趁著眾人飯前相談，趁機說道，“常姨娘今日戴的步搖可真心好看，比這天上的圓月還要亮，自個買的么？”

    話落，有幾人視線往她看去，不能入席同坐的常姨娘笑笑攏攏發，“嬤嬤眼力真好，方才才買回來的?！?/br>
    賀嬤嬤面露驚訝，“二爺負傷，二太太還在跪佛堂祈福，您卻還有心思去……”

    她的聲調高揚，席上的人都是輕語說話的主，聽見這話，目光幾乎全都落在常姨娘的頭上，那金步搖，自然落入眾人眼里。

    常姨娘狠狠瞪了賀嬤嬤一眼，她老糊涂了不成！

    一桌婦人紛紛道“果真亮得很”“費了不少銀子吧”。

    老太太也聽入了耳，這才抬眼看她的腦袋，那眼大的金珠光澤奪目，看著分外刺眼，冷聲，“還不快快取下來，成何體統。我看你也是終日閑著，吃飽了撐的，這飯也不必吃了，去換了墨荷回來，你代她跪吧?！?/br>
    常姨娘訝然，為了自保哪里還顧得上保密，“老太太不是，這是……這是七姑娘送我的?！?/br>
    柳雁偏頭看她，鼓腮說道，“姨娘好奇怪，方才還說是自己買的，如今出了事就推到我身上，你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