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番外二(下七)
燕清沒猜錯的是,那腳步聲的主人的確是呂布,可來的卻不止是他一人。還有焚香沐浴,又換了官袍的姜維。姜維畢恭畢敬地朝他拜下,等候吩咐,燕清不免無奈道:“著急什么?特意讓你晚一日來,就是為了方便你先回自家宅邸看一眼,還缺的讓下人去添置,再好好歇上一會兒?!?/br>姜維毫不遲疑道:“謝主公體恤,只是幸得殿下寬宏庇佑,維雖未立寸功,仍日日衣食無憂,有卷可讀,如何談得上疲累?現母有所養,維終能安心,只愿盡快報效主公,為您效鞍前馬后之勞?!?/br>呂布嫌棄地扯了扯嘴角,很是不以為然。鞍前馬后?就這只稱得上馬馬虎虎的身板兒,頂多比那些個成天瞎叫嚷的尋常軍漢好些,要不是腦子還算好使,哪兒能放在主公跟前,又如何輪得到他去做什么鞍馬。燕清莞爾,并不肯包攬下來,謙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可不只是我一人的功勞,而是諸位協力的成果,伯約這話,我可當不得?!?/br>不等姜維再開口,他便已步下矮階,走到還跪在地上的姜維面前,溫柔將人拉起,手卻不急著松開,而是一手握著對方的,另一手輕輕拍撫著對方手背,玩笑道:“你雖著急被我使喚,我還是得同你將丑話說個清楚——因你日后經手公文多是機密,往后若沒我親批的休沐條,可就得一直住這府上,不得輕易回去了?!?/br>呂布別開了眼,心里哼了一聲。這么好的事兒,姜維一聽只怕樂傻了,求之不得,哪兒可能會像主公所擔心的那般感到后悔?果不其然,姜維只一愣,就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燕清瞅了瞅正居高臨下地睨著姜維、渾身還無聲地散發著酸溜溜的氣息的呂布,覺得為了姜維的身心安全,還是別勞駕這位正在醋海徜徉的大將軍了。于是揚聲喚入太史慈,讓對方親自跑一趟,帶著姜維先熟悉一下豫王府的構造。等姜維被太史慈帶走了,燕清才哭笑不得地拍拍還板著臉的呂布的結實背脊,感嘆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這愛吃醋的毛病,怕真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br>呂布一臉無辜地轉移了話題:“鐘會那小子這些天沒少在城里閑晃,更沒少打聽,雖有派人跟著,沒叫他問出什么來,但是否要限制一下他的行動?”燕清一派放松:“提防不必太過。跟著保護還是得有,但不涉及軍機政核的,便不用專程攔著?!?/br>呂布呆了:‘但——’燕清自信一笑,寬容道:“他想了解什么,又究竟能從百姓口中問出多少來,就讓他憑本事去辦吧?!?/br>只怕最后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兩地差距,于是也越不想走了。跟處需比人脈,資歷,出身,手段甚至錢財,最后才輪的上個人才干的帝都相比,欣欣向榮、卻又隨時隨地充滿競爭的許昌,顯然要更符合渴望靠自己本事大展身手、而不一昧蒙祖上庇蔭的鐘會的希望。況且目前是不得不另謀出路的鐘家有求于他,才不惜把小一輩中最出色的鐘會送來示好,盼能得到看重,往后也能在許昌城里占得一席之地。而不是堂堂豫王,非要將一個鐘家拿到手里不可。看呂布還皺著眉頭,眼神嚴肅,顯然還在思考,燕清忍著笑,伸出手來,以微涼的食指腹在那蹙起的眉峰上輕輕地按了一按。呂布正出著神,忽被燕清這么一撩撥,登時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將那作亂的手給握住了。哪怕是應激下的動作,他也不自覺地沒有用力,燕清便也不掙,還笑瞇瞇地將被握著的手湊到唇邊,在一塊略粗糙的大骨節上,輕輕烙下一吻。吻時,還故意伸出一點溫熱的舌尖,在裹著骨節的那層薄薄皮膚上,飛快地舔了一下。對此猝不及防的呂布,就跟被開水燙了一下般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下一刻就有電流從濕潤的那一小塊皮膚處飛快傳開,電得脊椎骨都要酥了。“人道秀色可餐,”燕清輕輕地笑了一聲?!胺蛉藝L起來,卻好似咸了一點?!?/br>他一向音質偏冰的聲線,此刻是讓人頭皮酥麻的沙啞低沉,盈盈含笑的眸里,還倒映著呂布英俊的臉龐:“聽話,別去為難伯約那小孩兒,嗯?”呂布神迷意亂地點點頭:“……唔?!?/br>到底光天化日,燕清在調戲了醋包呂夫人后,沒方便繼續下去,便讓人將自己手放開,要去尋郭嘉說話了。呂布從暈陶陶里醒過神來,頓時懊惱自己反應太慢,不太甘心就這么放主公走。想著想著,燕清已慢條斯理地理好了自己微亂的領子,悠閑地邁開了腳步,更刺激得呂布蠻性微起。他微瞇起眼,愣是將老跟小貓一樣在自個兒心上用小爪子撓著玩的主公給用力按在書架上,兇巴巴地要走了一個快把呼吸奪去的深吻,才露出個幾分饜足的慵懶來。燕清搖了搖頭,深吸口氣,在呂布表情既囂張又得意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才笑著走了。他趕至流水樓時,只有郭嘉一人在沒精打采地批文件,荀彧和賈詡的坐席上卻是空的,不由好奇問道:“文若和文和呢?怎就剩你一人勤快,這可太反常了?!?/br>郭嘉嘴角一抽,頭也不抬,不甘心地承認道:“宿醉,起晚了些……他們處理完就結伴走了?!?/br>燕清不禁蹙眉。他仔細觀察了神色躲閃的郭嘉好幾眼,果然發現了對方眼瞼上的淡淡烏青。燕清正準備教訓他幾句,對此早有預料的郭嘉,就懶洋洋地擱了筆,一手撐著下巴,率先發起了進攻:“這么說來,嘉還聽人說了樁趣聞——主公今早往官學去了一趟不說,還親點了個執筆?”燕清爽快承認:“我前些時候不還同你提過么?那日無意中遇上個合心意的人選,為免叫文和捷足先登,還是先下手為強的好。以后讓他替我打理那些堆得亂七八糟的文書,潤色書信,也省得總勞動你的大駕了?!?/br>“原來如此?!惫螖U大了唇角的笑意:“只是教主親臨官學,青睞某位學子作屬官的消息,被才被勒令歸家戒散的某位擅琴護法得知后,可是憾得悲痛欲絕,淚流滿面,捶胸頓足……”燕清眼皮一跳:“嵇叔夜?”郭嘉頷首,將隨手放在一邊的琴放上邊上的案桌,自己也挪了過去。燕清眼睜睜地看著他略一遲疑,便半闔了眼,十指在琴弦上靈巧游走,如哀似泣中又不失婉轉動聽的曲調,就如水流似地徐徐淌出。比起琴音的優美,聲調的絕倫,轉圜間的高明,此曲更打動人心的,還是其中飽含的真切悲戚,怕是連鐵石心腸都難以抵抗。足讓聞者落淚,聽者傷心,賞者悵然。燕清安安靜靜地聽著,比起欣賞,心里油然生出幾分不太好的預感來。就郭嘉這鬼靈精一樣的性格,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彈曲子給他欣賞……郭嘉唇角嗪著愉悅的笑意,以他比上不足不下有余的琴技,足夠將這臨時學來的前半曲彈得流暢,然而充斥著悲慨不屈、驚濤駭浪的后半曲,就因太生疏而開始磕磕絆絆了。鑒于目的已然達到,他索性擱了不彈了,明知故問道:“主公可知此琴曲名字,又是出自何人之手?”燕清哪兒還有不明白的,哭笑不得道:“如此天縱之才,除了嵇叔夜,不作他想?!?/br>郭嘉滿意地點了點頭:“此曲名為,只憾嘉才疏學淺,琴技不如叔夜遠矣,又因心境不同,難以呼應他著下琴譜時的傷懷悲戚,實在是可惜可惜?!?/br>燕清忽然想起什么,不由道:“慢著,連你都聽說了,豈不是……”郭嘉含蓄一笑:“別處姑且不論,在這許昌城中,嵇叔夜既為行事別具一格的名士,又為廣為人知的性情中人,頗有幾分名望。不但是這曲譜本身,叫他如此傷心悲痛的緣由,怕都已被眾人所知了?!?/br>燕清:“…………”想到這琴曲多半要與其創作靈感一同被人津津樂道著流傳下去,燕清便忍不住一臉慈愛地讓太史慈增派了幾位人高馬大的軍漢,監督這位閑得發慌的性情中人戒散去了。說完笑后,燕清沒了追究郭嘉偷喝酒的心情,郭嘉逃過一劫,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便將琴塞回遠處,正兒八經地同豫王分析起洛陽近些天來的洶涌暗濤了。而此時此刻的呂布也沒閑著,而是一臉微妙,忙著挨件兒研究被燕清放在暗格里的寶貝收藏。在占了那個大便宜后,他興奮得沒忍住在廳里踱了好幾圈,然后就注意到因他方才對主公按堵的動作而搖晃了幾下的書架的異常之處。擺件倒了幾個還是小事,一下就吸引了呂布注意力的,還是那底下暴露的暗格。呂布只躊躇了片刻,就毫無心理負擔地拉開了暗格,查看里頭的東西——他在主公跟前,可從來是半點秘密也無的,主公又曾對他親口表明從此不分彼此、共伴永生,現只是看一個暗格罷了,還需在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