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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一抬,沈梔名字旁就多了個朱紅的手印,沈梔瞧著自己食指上殘存的朱紅痕跡,眼睛有些發熱,他和母親幾年來,怕菩薩怪他們貪心,不敢盼著父親的肺疾有所好轉,只盼著不再惡化,能在他們身邊陪伴多些年,不可不說,他活得小心翼翼,可還是不能如愿。沈梔低下頭,轉身就要出房間,王掌柜和伙計快要回來了,顧淮不管桌上的錢契,手掌壓在門沿,將人困在門板與自己之間,眼前人驚慌失措,卻又不敢推他,只能將臉貼著門板,顫著聲音喚他:“顧老板?!?/br>殊不知他這樣只會露出他脆弱的側頸,和他想藏卻藏不住的微紅眼角,顧淮瞧在眼里,離得更近,眼前人慌得更厲害,閉著的眼睫都在顫抖,顧淮低頭碰到他的眼角,溫暖滑膩,眼前人鼻腔發出一聲低微的嗚咽,幾近聽不清,眼角滾落一滴淚來。顧淮抿去他的眼淚,似嘆息似呢喃,帶幾分繾綣意味:“沈先生?!?/br>沈梔睜眼,目光仍是別開的,微紅的眼角,似盛開的杏花林中,亂入的一枝緋色桃花。——————————————————06沈梔慌張的樣子,叫顧淮收回那么幾分溫柔,左手將人攬緊貼近自己,右手打開`房門,望著門沿露出的縫隙,出聲道:“沈先生,王掌柜就要回來了?!?/br>沈梔怔怔,動了動肩膀,察覺到顧淮已經完全放開他,手指撫上門把,兩步從顧淮懷中抽離,急急下樓去,走過樓梯拐角時,沈梔能夠察覺到顧淮的目光,只是他不敢回頭,急切得讓顧淮隱隱擔心他會不會跌倒。沈梔沒有察覺到自己憋著氣,做到柜臺前才開始喘氣,飲了半碗茶,眼睛瞥到朱紅的食指,心里的酸澀又翻漿一樣倒出來,屋外的雨仍然像昨日那樣,不大不小,透過淅瀝的雨聲,沈梔仿佛能聽到父親的咳嗽聲,如顧淮預料的那樣,還沒坐上十分鐘,王掌柜就回來,伙計丟給他兩袋油紙包的東西,沈梔打開一瞧,是份燒鵝還有燒rou,王德全十分滿意酒館的吃食,笑著往柜臺上放了瓶酒,壓著聲對沈梔說:“就一兩,不多不多?!?/br>沈梔不飲酒,只能委婉拒絕,“要不給兩名伙計飲了?”“嘁?!?,王德全咂咂嘴,瞥兩眼西洋貨那排架子,“先生不喝便罷了,便宜那倆小子嘞?!?,邊說邊往木架子走去,叫喚兩名伙計的小名兒,“一人一口喝了去?!?/br>兩名伙計是店里的學徒,剛滿上十八歲,酒量小膽子也小,一人一口喝著,這酒辣喉嚨得很,一時是齜牙咧嘴的,倒逗得王德全開心,笑道:“你倆小子?!?/br>飲完了酒,見王德全上樓,兩名伙計一溜煙跑到沈梔身邊,給他斟茶,規規矩矩叫他:“先生?!?,伙計一名喚軍子,一名喚小良,面上都紅撲撲的,瞧著就讓人樂,沈梔給他們一人夾了口燒rou,悄聲道:“快回去,待會兒掌柜瞧見該罵了?!?/br>兩人又跑回西洋貨架子,拿撣子撣西洋掛鐘上的灰塵,王德全不到半小時就從二樓下來,見倆人做活,終于沒再發脾氣,坐在木椅子上,低低咳了兩聲,對著連綿的雨絲,幽幽嘆息:“這雨,也不曉得下到什么時候?!?/br>傍晚時候,沈梔要離店時,王德全交了沈梔一樣東西,是銀元,在布袋中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沉甸甸的,“先生帶家中父親去尋位大夫瞧瞧罷?!?/br>沈梔扭頭看向木質樓梯,接過王德全手中的銀元,王德全也不多言,他按照顧淮的吩咐,把這份銀元交給沈梔,燒rou的香氣連綿不絕,王德全嗅了嗅,許是中午吃了,沒多大心思,盼著家中夫人今日炒倆清淡的菜肴。一場秋雨,持續將近半月,天才漸漸放晴,卻也不是徹底的晴天,始終蒙著一層翳色,沈梔為父親尋了名大夫,在老片區西街巷里開了間醫堂,說是從前的宮里的太醫,醫堂開在深巷里,每日的病人卻是瞧不過來,王德全算是這片兒的老人了,他給沈梔指的路。沈梔又排了兩日方才瞧上,沈梔父親斷斷續續病了有近十年,早已被病掏空了內里,老大夫開藥亦不敢下得太重,一面穩住病情,一面溫補被累的身體根基。三服藥下去,效果倒不是沒有,只是同從前差不多罷了,肺疾大多遷延難愈,沈梔不敢奢求,日日依照大夫的吩咐,買些新鮮的豬筒骨,加上溫補的藥材,熬湯給父親喝。秋雨最磨人,不僅消磨人的意志,叫人懶怠倦惰,稍不注意,消磨的便是人的身體,好不容易天放晴,王德全卻是感了秋寒,堵著鼻子說話都翁聲甕氣,額角又添幾道皺紋,不得已向顧淮請了假,在家好生歇著去了。沈梔所在的這間商行,在老街巷,賣的貨有兩種,一種是西洋貨,一種是北方來的,主要是家中擺件,賣給的都是城里那些老板家的夫人太太,說白嘍,夫人太太手里揣著錢,又得閑,還有一間大的,在西碼頭那片,鋪面是王掌柜這家的四倍,兩間商行所賣物件,都由顧淮經手撥給他們。顧淮父親那輩起,便沿著水路北上捯飭貨物,到了顧淮這一輩,多了一條線,顧淮同洋人做起買賣來,原先那條北方的線,倒成了小買賣,所以兩間商行,皆是一半西洋貨,一半北方貨,顧淮真正賺錢的不是兩間商行,只是念著老祖宗的本,一直開著罷了。王德全不在店里,兩名伙計比往日機靈些,到對街酒館買了些鹽煮花生和茴香豆,泡了壺茶,同沈梔說話,這幾日顧淮亦不來店里,到了月底,他得過西碼頭那間商行看賬,天一放晴,西邊碼頭的船要出海,顧淮也得抽空去瞧。軍子和小良家里頭都有弟弟meimei,家里有親戚同王德全相識,介紹來做的學徒,話閘子一開,說的都是自己家中的弟弟meimei,學徒是沒有工資的,倆人卻還是打算待關店后給自家弟弟meimei買兩塊糖糕吃吃,沈梔飲茶靜靜聽著,嘴角始終牽著笑。王德全不在,沈梔便成了說話的人,五點鐘剛過,就打發兩名伙計回家去,自己也開始收拾起來,安靜的店里,只有他翻動抽屜賬簿的聲音,有腳步聲接近,沈梔以為來了客人,忽的抬起頭來,額角碰到柜臺的邊角,“嘶……”,沈梔發出一聲抽氣,瞧見來人面容,一愣。“上樓報賬?!?,顧淮摘下黑色軟帽,朝沈梔頷了頷首,踏上木質樓梯。沈梔額角隱隱泛著疼,直到顧淮消失在樓梯拐角,才去拿抽屜中的賬簿,一顆心緊張哆嗦起來。門沿留了一條縫隙,沈梔一推就對上顧淮的眼睛,沒多說話,顧淮示意他可以開始,沈梔總是有些怵他,離辦公桌較遠,垂著眼睛報著紙上的賬目,他撞到的額角泛著淺淺的紅色,落在白`皙的皮膚上,顯眼極了,顧淮聽著賬目,一雙眼睛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