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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映亮了整條昏暗的過道。一聲凄厲的尖叫一剎那刺破了津州港的夜空。.銀行外頭傳來槍響,想是保安處趕到,門里的三個人模樣都有些狼狽,或蹲或站地順著氣。“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我該派人去接你的,”宋昭捯過氣來,忍著沖出去叫警官把那些鬧事的學生都關起來打斷腿的沖動,給顧聲道歉,“是我考慮不周。我……我以為江承給您派了專車,沒想到……對不住,對不住?!?/br>顧聲搖了搖頭,走到一個窗口前坐下,拿筆蘸了水開始填些什么。“學生嘛,讀了兩年書連祖宗都忘了,一幫混賬白眼兒狼,說些狗屁渾話您別放在心上,啊是吧……”宋昭一拍大腿跟到柜臺前,“這……顧老板這是……咦?”他也不知顧聲聽沒聽他說話,只見他低頭匆匆寫著,有些好奇起來,站在他背后看:“雜志社總部……?!”宋昭一時張口結舌,這些刊物的名字都很模糊,又很耳熟。這正是這幾年地下偷偷流傳起來的新文化???,從江南北上,受到津州大量學生熱議追捧,里頭還有好些個耳熟能詳的代表人名字。而后遭到了各地軍閥政要壓制,銷毀成品,扣押主辦人,幾乎趕盡殺絕。而顧聲正簽出總計三十萬現銀的匯款單,分二十批次分別寄給其中十五家地下報社!宋昭那向來活絡的腦筋都有些轉不過彎來,這年輕人剛在路上被群情激憤的學生拉拽著當反面典型,這會兒竟在他旗下的銀號填匯款單資助那幫挑事的始作俑者,捏著單子結結巴巴地問:“顧老板你這……?”顧聲蘸了蘸墨水寫下最后幾個字,回頭把宋昭手里的單子抽出來,他一動作,宋昭才恍然回了神,驚疑不定地抓住顧聲的手壓低嗓門問他:“你瘋了?你……你冒著學生的唾沫星子跑到我這兒來,就是為了辦這個?不是,退一萬步說,你知道給這些禁刊捐款被探子查到會怎么樣嗎?”他直視著顧聲的眼睛,捏著他還握著單子的手腕舉到眼前:“我現在要是舉報你……”“你會嗎?”顧聲笑了起來,掃了他一眼,輕輕把手腕從他手里掙出來,“這筆錢,交給別人不行,專得托你辦才成呢?!?/br>宋昭被他那一笑晃花了眼,整個人都有些發蒙。他先前看顧聲對江承那態度,光覺著這戲子恐怕是真難掰扯不好接近,萬沒料到他還有這手,而這會兒青年正干干凈凈眉眼含笑地望著他,昳麗的模樣宛如初春桃花沾了水,溫和繾綣得讓人移不開眼。宋昭張了張口,忽的有點明白江承的心情了。有這么個人,為哄他笑一笑,能把天上星星月亮都摘下來送他,他若是對著自己之外的人流露這般情態,不發瘋上火才怪。“可……”宋昭的理智還在負隅頑抗,極力想勸說顧聲放棄這種毫無意義的做法,“他們剛剛那不分青紅皂白的樣子你也看見了,他們還……”“……他們是對的?!鳖櫬暤吐曊f,宋昭一時沒聽清,顧聲卻迅速收斂了神情,回頭看了眼大堂里的擺鐘,對他道:“還早,今天給宋行長添麻煩了,我請您喝一杯賠罪吧?!?/br>宋昭心里還作著權衡,腿先不知輕重地跟著顧聲邁了出去,憑著本能指路道:“……這邊,這邊是后門?!?/br>宋昭直到跟著青年進了瑞祥街,里頭熱熱鬧鬧的氣氛迎面撲來,才鎮定了心緒,好好打量起這個他從上了學堂起就很少被允許過來的小吃古玩一條街。顧聲似乎對這里輕車駕熟,走了幾步就拐進一間茶樓,回頭示意了宋昭一下:“高檔的西洋菜請不起您的,就勞駕您在這吃碗面壓驚了?!?/br>他話是如此,卻聽不出半點委屈了宋昭的玉體金身的歉意。顧聲請客,且不說那就是江承請客,光沖這佳人麗色,就是吃刀子宋昭也能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發自內心地稱贊人間至味,何況區區一碗清湯蕎麥面配小酒。宋昭給顧聲添酒,忽的想起他是不喝的,猶豫了一下只給自己倒了點,抿了一小口:“顧老板剛……”“喲!這不是顧爺么!好些日子不見您啦!可好哇!”一聲蒼勁嘹亮的雄壯男中音在旁邊炸響,四周的目光齊刷刷地朝外邊這桌看了過來。宋昭經剛才學生游|行的刺激,扔下筷子就拉起顧聲跑,猛地想起在這些地方,逗戲子說渾話是種談不上惡意的俚俗,方才感慨自己真是成了驚弓之鳥,弄得草木皆兵的。“顧爺!嘿!還真是咱顧爺哈!啥時候來的啊,咋不知會一聲兒咧?”“去去去,顧老板大駕光臨還勞動你了咋?喲,瘦了!欸!那姓江的虧待您了?”“顧爺顧爺,給咱唱一段唄,您都好些日子沒登臺啦!咱都惦著您吶!”“是啊,顧老板啥時候在戲園子里唱?您別聽那幫人亂嚼舌根胡說八道,您的戲我們都是真喜歡聽,您就露一嗓子唄?”那幫流竄在市井間的販夫走卒簡直跟逮著了百年一遇的稀罕物件兒似的,近旁的幾家店里的茶客都聚攏來,叫著嚷著要顧聲給唱一折子,整快兩個月沒聽過他開嗓,耳朵都干透了。不論別人怎么想,宋昭反正覺得“耳朵干了”這種說法讓人忍無可忍,忍不住皺著眉對顧聲說:“上回十五號不剛在戲院唱了嗎?怎么說大半年沒登臺?”顧聲喝了口湯,搖了搖頭:“京北四大戲院都是收票錢的,炒得高了一張一百塊的都有,福源巷這一帶的平民去不起?!?/br>宋昭點點頭,卻見顧聲又撈了筷子面,隨口應道:“哎,一會唱一會唱,餓啦,先等我把面吃了成么?”他這一副好商好量的模樣讓宋昭大跌眼鏡,嗆了口酒,也跟看稀罕物件似的打量起他來。顧聲擦擦濺出來的湯水,回望他一眼:“怎么了?”“哦……”宋昭遲疑了一下,他今天受的刺激真不是一般的多,眼前在人堆里安安穩穩吃一碗蕎麥面的年輕人幾乎難以和幾個月前聚會上的青年聯系在一起,頗有幾分不適應地道,“哦,我以為你不唱來著……呃,之前江承不就讓你來一折,你跟人翻臉,江承那人丟得,啊哈……”“我不是不唱,”顧聲用筷子挑著面,沉默了一下,慢慢抬起頭,“……我只是想讓真心想聽的人聽而已?!?/br>一瞬間宋昭竟從那目光里看出了某種近乎蒼涼的意味,沉沉地在他心頭扎了一下:“什么?”“嗯,”顧聲給自己點了茶,勾起個意味難辨的笑,“我想唱給懂戲的人聽,你懂嗎?我不想跟他們浪費時間,我不想唱,他們讓我覺得自己在褻瀆藝術……他們不應該這樣高高在上,你懂嗎?”宋昭有些失神,茶樓劣質的燒酒好像上了頭,讓他眼前意識都如無根的浮萍飄蕩起來。他一直以資深戲迷自居,此刻也竟恍然的不確定了。“但他們不同,”顧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