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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屋檐落在他身上,襯得他整個人染了金色似的微微發著光。他大概和小李差不多高,小李平視前方正好能對上他的眼睛,他詫異地發現顧聲其實是有點笑意的,雖然他沒有笑。鬼使神差地,小李訥訥地點了點頭:“哦,哦,沒……沒關系?!?/br>顧聲并沒有等他回答,徑自要走,聞言轉過臉深深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走了。小李看著他的背影險些呆了過去,那是小李被調來充作勤務兵以來第一次看到顧聲笑,初出茅廬的大男孩頭一次意識到原來這個大不了他幾歲的青年人是這么好看的,那一瞬間的笑容就像融化了陽光。顧聲是有正事要干。之前柳眠算是犯了江承的忌諱,被暗地里打發出去跑碼頭,嚴德之受人舉報,說他隱匿沈聞昌案的嫌犯,正秘密收治著,后臺的股東審時度勢地撤了資——這一看就是江承的手筆。鴻新班的頂梁柱一下折了倆,還沒了貴人抬舉,這個本來就角兒少人多的戲班子,頓時陷入了風雨飄搖的境地。顧聲再一次踏進這間園子的時候,面對的就是滿院狼藉,教習、新來的、跟包、檢場的掮著大包小包往外走,大物件已經打包好了堆在外邊,小物件被收在盒子里一箱一箱往外扔,名流貴客贈的匾在臺階前邊一溜兒排開,等著被送去木材廠回收。眼光再不濟的,看到這場面,都明白,在這京北唱了幾十年的鴻新班,是要散了。瑩兒倚在門框上抹眼淚,顧聲朝她招了招手,低聲問她:“都安排妥了?興字科、元字科的小師弟都轉到別的班子了?場面、容裝另謀出路沒有?”“嗯……”瑩兒吸了下鼻子,眼眶通紅地望著顧聲,“二師兄都盤算好了,七科總有班子愿意要人……只是……”“那就好?!鳖櫬朁c點頭,剛要轉身,卻被瑩兒一把拉住了。他驚訝地回頭,卻看見大滴的淚水從女孩兒的臉色滾落下來:“顧哥哥……怎么辦啊……我一直等著……等你回來,你……要走了么?你不管了么?我……”顧聲抬手抹了下她的面頰,低笑著搖了搖頭,在瑩兒不解的目光里隔著布衫握著她的手轉過身,隨即抽手用力拍了兩下:“各位慢著!在下顧聲,有一句話請我鴻新班的師兄師弟教習后勤聽著:“即日起由我顧聲挑班,取名‘連云社’,鴻新班的故舊若有不愿就此走散的,皆可到我門下,七行七科,顧某不勝歡迎!”顧聲出科挑班的事不日就傳遍了津州城。名角兒挑班唱戲本不是件不尋常的事情,而顧聲此番的特殊之處在于,他本人此前未曾明確出科,這個班子全是撿著鴻新班倒臺之后的破爛強湊起來的,就在這樣的情形下,顧聲發了聲明,要在下月十五號的明月大劇院上一出連臺本戲,敬請看官蒞臨。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顧聲瘋了。他那班子七行缺了四行,七科只有五人,除了一幫剛開始學唱的半大小子,只有幾個原先就不瘟不火的藝人,而近幾年迅速在津州□□的新式戲班“華夏戲?!币矊⒃谙略率逄柕拿髟麓髴蛟郝睹?,顧聲拿什么跟人家爭?“聲勢造得越大越好,這臺戲一定要上?!鳖櫬暦鴪蠹?,拈了塊桂花糕嘗了嘗,“……味道不錯?!?/br>瑩兒卻沒有半點被夸贊的喜悅,憂心忡忡地捏著衣角:“可是……可是……”“什么柳眠私通沈聞昌,什么嚴德之打戲鬧出人命,什么鴻新班敗了二十年青白名聲,這不是天大的廣告么,我這還沒說什么,報社就先幫咱們炒起來了?!鳖櫬朁c著和的版面,垂著眼想了一會兒,沒聽見瑩兒搭話,抬起眼看著她笑,“……你擔心什么?我在呢!”我在呢。瑩兒怔了一下,對上顧聲眼里盈盈的笑。顧聲極少這么篤定,篤定里甚至帶著恣肆的輕狂和倨傲。他給人的印象向來都是疏離謙和的,好像從來沒有特別高興或是特別得意的時候。以至于讓人忘了,他卸了妝的臉上原來也可以有這么生動而明媚的、少年似的神情。帶著一種沒來由的安定,迅速撫平了瑩兒憂懼畏縮的心緒。她覺得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么的,欣喜也好驚訝也好,而突如其來的拍門聲毫不留情地打斷她一瞬間柔和下來的心境。一個粗布短打的幫工破門而入,四下一望,驚慌失措地對顧聲喊道:“顧老板!梅香——梅香被殺了!”作者有話要說:這兩章都不短哈……講真改了好久,因為一些細節沒想清楚,一直卡著TVT小可(弱)憐(雞)作者遁去攢存稿了(跪)第15章蝕骨15.周圍的景色緩緩后退,被洋樓遮住的胡同泛起濕冷的風,破落的院門像豁口般露出來,墻上糊的紙被經過的風反復吹起打在磚面上,天色好像一下暗下來了,陰沉潮濕的水汽包裹著昏暗的巷道,漆黑的門洞一口吞進了外來的行人。顧聲攏了攏領口,下意識地捏緊了手里的點心盒,墻上被風吹起的白色紙帶一下刮到了他眼前,“新津口”三個宋體字猛地跳躍了一下。四周靜得出奇,竟沒有往日西家姨東家嬸保留曲目似的罵戰,好像連鍋碗瓢盆的聲響都一并歇了,空氣里彌漫著陌生的腥氣,風吹得租界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唰唰地響,送來隱約而模糊的啜泣聲。顧聲下了車,用力一推門。不料門卻是虛掩著的,這哐當一聲動靜,里頭的人都抬起頭來看他。關姨,二嬸,院子里上了年紀的婦人都在院里坐著,剝豆角,像尋常那樣。唯一不同的是,她們說話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個度,不細聽,卻像是不知所措的嗚咽。顧聲心里猛地一沉。沒人說話,他突然側頭往旁邊的門上一看,上面用那白底黑字的封條劃了個大叉?!靶陆蚩凇钡淖謽悠岷诙涯?,就像他在路上看見的一樣。關姨哇地一聲哭叫了出來,婦人尖利的嗓門像是索命的鬼似的響了起來。“顧聲??!梅香死得慘哪!不是人??!那當兵的不是人哪!什么人都殺呀!孩子,孩子都不放過?。?!”她的調門太高,凄厲的嗓音像針扎似的錘進顧聲的耳朵,幾乎逼得他后退了半步。“不是人啊……不是人??!”婦人的哭叫一聲聲響起來,和著周圍六七個女人的嘆息,低矮的屋檐像是一瞬間壓到了頭頂,沉沉得懸在半空。不祥的預感在徹底坐實的邊緣,顧聲無意識地搖了搖頭:“什么?”女人們皺著眉說起了經過:“玲兒撿煙頭撿到洋鬼子的地盤上去了,沖撞了大人物,——你說能怪誰呢,一早告訴那地兒不要去。一刺刀就給捅穿了,那血喲,嘖嘖,滋出來這么長的一道……”“梅香不知怎么就聽說了,哭天搶地地找上門說理去,日本人哪里聽她的!就給一塊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