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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柴刀,一聲兒都不出。 泥足跡還在往前,最后延伸向了一個陰涼的窩棚處。正當正午,這天的太陽極好,亮堂得所有地面都在發白。她出門前慣于鎖死所有的門,院子里也就這個窩棚還陰涼著。 她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看見一只臟兮兮的、男人的手露在棚門外頭。她咬著牙,又準又狠地一刀斬下—— “狗——日的偷雞賊,看老子不砍死你個龜兒子!” 那人極痛地低“啊”了一聲,從窩棚里鉆了出來,抱雞娘娘提刀正要往下砍,卻被那“啊”的一聲一箭刺穿了心窩,她怔怔地看著鉆出來的那人,柴刀哐啷一聲掉到地上。她猛撲過去將那人被齊腕斬斷的手臂抱在了懷里,也不管他有多臟,跪在地上,將那支冰冷的胳膊按在了自己滾熱的胸口,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她的心臟在狂跳,和身后的雞一樣在撲騰亂飛。她眼睜睜看著那只斷掉的手在她胸口慢慢生長出來,長出來的手指修長而白皙。那只冰涼的手慢慢順著她的頸子向上摸到她的臉頰,最終將她的臉龐捧在手里。她垂著頭,豆大的淚珠滾落出來,又低又嘶啞地哭了一聲: “李柔風,我的冤家——” 第63章 張翠娥給李柔風洗澡。小妖怪從小就喜歡玩水,青衣江水太深太湍急,她不敢讓小妖怪去,便在院子里用石頭模仿著燋龍溫池砌了個大水池。池子周圍可以生火,水便是溫熱的。 她讓李柔風泡在水池中洗澡,下水時他路都走不穩,卻一聲沒吭,她這才發現他鞋子里頭,腳底的血rou早已經磨沒了,只剩了白慘慘的骨頭。她為他把腳rou回來,怪他為何這般趕路呢,他憋著氣,一聲不吭。 他也不知多久沒洗過澡了,身上臟得都能剝下一層泥殼來。頭發全都板結在一起,怎么都梳不開,里面還夾了許多跳蚤。張翠娥一咬牙,索性拿剪子全都給他剪了,然后長出來的新頭發,又全都是干干凈凈清亮如水的。她摸過他的每一寸肌膚,這每一寸肌膚都曾為她被千刀萬剮過。她看到了他那尊同樣干凈不到哪里去的大木佛,就是那尊小山樣的木佛砸爛了她的雞棚,砸死了她的大郎君。佛做的事情,她除了嘆息,也指責不了什么。那因為不分晝夜的疾行而干涸枯萎的肌膚重新又活了起來,換了幾次的水,他的整個人終于從一具干尸,又變回了之前珠玉一般潤潔的活尸。 他始終緊閉著眼睛,一句話也不說,抱雞娘娘無論問他什么,他都不吭氣。抱雞娘娘問他怎么找到她的,路上走了多久,中間有沒有進佛寺去修補一下自己,是怎么背著佛像摸進村子的,看他身上遍布的傷痕,是不是中間有被人打,他卻一句話都不說。只是問到后面,他摸著自己方才被她砍過的手腕子,似是委屈極了,忽的抱緊她,壓在懷中將她又吻又咬。過去都是她咬他,這一回她才嘗到陰間人的牙齒是何等的鋒利,他咬她的嘴唇咬她的舌頭,像是想干脆咬斷她的喉嚨吸干她的血一樣。 他喑喑地說:“為什么不等我?”他說,“為什么要跑?” 這兩句話忽的把抱雞娘娘問得委屈起來,她想,我等你,你被蕭焉藏了起來,我連看你一眼都難,難道我要一直被關在那座只有兩個啞仆的宅子里等你嗎?她想,我懷了你的孩子,我不跑,在建康城里,難道蕭焉和通明先生容得下我嗎?你是陰間人,你一尸變百事了斷,自有蕭焉寵著你護著你,我一個陽魃孤苦伶仃,還不得被他們陰詭陽謀地利用?她想,你一個男人,把我睡了你快活了你一身輕松,我一個人千里迢迢走過來,獨自一人懷孩子生孩子養孩子,你問我為什么不等你,你可曾了解過我的苦處? 這般一想,她忽的心中又酸又苦,人還在他懷中,她仗著他看不見,便脫了衣衫只穿一件肚兜和褻褲下水來幫他洗澡。感覺到他的手心輕輕滑過她光——裸的背,涼潤的氣息長長地拂過她的頸窩,她忽的想起三年過去,她的歲數也和他相差無幾了,再過幾年又如何呢?他遲早還是會離開她的,她好不容易適應了一個人帶著小妖怪的生活,他為何又突然回來再與她糾纏?她現在只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想再大喜大悲、大愛大恨、大生大死了。蘭溪邊遇見他,鬼市中遇見他,她感覺她已經活過了極疲憊的兩輩子,第三輩子,她只想平淡些。 趁這情還未復熾,還是早些了斷好。 她忽的推開他,從水中站起來,道:“李柔風,我已經另嫁了,孩子都有了,你洗完澡,就走吧?!?/br> 李柔風驀地一僵,“另嫁?”他還未咂摸出這話中的滋味,只是機械地問,“你另外嫁了人?” 她從水池中爬起來擦身穿衣,道:“我一人在這邊活不下去,便嫁了新郎君?!?/br> 李柔風滯在水中,聲調有些硬:“那你郎君呢?” “死了?!睆埓涠鸶芍ぷ拥?,“你知道的,我克夫。孩子生了,他就死了?!?/br> “你有孩子了?”他的聲音更飄。 張翠娥扁扁地笑了笑,隨手拿起水池邊上的撥浪鼓兒轉了轉,彈丸擊打在鼓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她道:“你不信,你自己摸摸罷,這水池邊上,盡是小孩兒玩的東西?!?/br> 陽光已經西斜得厲害,張翠娥背著陽光,斜傾著身子捋干頭發,靜靜地看著李柔風跌跌撞撞地淌著水走到池邊,伸長胳膊去摸池邊的東西。 她沒有騙他,池邊的確擺滿小妖怪的玩物,風車、泥哨、春牛、傀儡、采蓮船、不倒翁……她從小走南闖北見多識廣,從貨郎那里給小妖怪搜刮來各種小玩意兒,自己做的小玩具也數不勝數。 他的手指一樣一樣摸過這些玩具,越摸越慢,披散著烏墨般長發的修長脊背,竟現出極深刻的蕭索。抱雞娘娘看著他深陷在一個被小妖怪打破的泥孩兒身上的手指,心中竟是像被刀割了一下的疼。 她有些后悔騙他,但長痛何如短痛?她忍住了,依然是誚著嘴角,涼薄著沙啞的聲音道:“洗完了就起來,莫又泡腫了,還得我摟摟抱抱把你養回來。村子里人多眼雜,倘是被人看到了,我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明白。我被浸了豬籠也就罷了,我兒子要是從小被人指指點點,你讓他長大了怎么做人?” 李柔風忽的道:“你孩兒多大了?”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長了多少天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險些脫口而出。話到嘴邊被她生生忍住,突然明白了李柔風是在套她的實話,他依舊不信。她干干地笑了一聲,道:“一歲多點?!?/br> 李柔風低了眉,也不再細問,只是寥落道:“我那衣衫不能穿了,你家郎君可有舊衣,讓我暫且換上?” 張翠娥心道此人還是如過去那般心機極深,便道:“郎君死了,舊物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