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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她那雙強勁有力的雙手,好奇一個弱質的小姑娘怎么會有那樣一雙手,她說是在燋龍溫池給貴族搓了三年澡練出來的。諸葛逢生笑意復雜,自言自語說果然這就是天命,見過了摸過了那么多人的人生,高貴的低賤的,不教你還能教誰。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幾年,中風的諸葛逢生便去世了。去世當日,諸葛逢生的尸身還是熱的,蕭焉便來了,帶來了大箱的金銀珠寶和錢幣,以示他請求諸葛逢生摸骨算命的心誠。諸葛逢生偏癱后便將尋??聪嗳司苤T外,但達官貴人還是會來,他會看,因為也得罪不起。達官貴人通常出手闊綽,因為他們認為只有不吝錢財,諸葛逢生也才會不吝判語。 她看著那箱金光閃閃的阿堵物,暗暗地咽了好幾口口水,這么多錢,夠她活好幾輩子的了。 但她不能冒這個風險,倘若她冒充諸葛逢生為蕭焉摸骨被發現,那她只有死路一條。 于是她拒絕了蕭焉:諸葛先生年邁體弱,精力不濟,恐怕已經不適合為澂王殿下摸骨。 她將尸骨未涼的諸葛逢生推出來,讓蕭焉隔著簾子看了一眼,以示諸葛逢生確實如她所言。她到底要為自己打算,倘是她現在說諸葛逢生死了,那么這個屋子,諸葛逢生的所有錢財,都得立即充公,她便又沒有棲身之地了。她需要給自己留一點點余地。 然而蕭焉卻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他不悅道:連一點摸骨的氣力都沒有了么?前些時日,還聽聞先生為大司徒摸骨。他說,孤也不需要先生為太多人摸骨,就摸兩個人。 兩個人?還有一個是誰? 李三公子。 蕭焉便喚在外面等著的李冰進來。 她強行壓住心底的狂喜,她盡量平靜地說:李三公子? 對,澂州李氏,李三公子。 她那時候知道站在她面前的那個人是個魔鬼,一個引誘她往死地里蹈的魔鬼。 是她自己選的。她可以拒絕,她知道所有后果,但這是她自己的選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雙手,更控制不了自己狂跳的心。門第森嚴,她來澂州后,一年大約也只能見到李三公子一次。她這一生,還能有別的機會能觸碰到他嗎? 她只想輕輕地,輕輕地碰他那么一下,她想知道,這樣的一個人,碰到的時候到底是怎樣的滋味? 她真的想,她無比瘋狂地想。 她感覺到自己的嘴巴動了,她聽見自己說:那,那奴婢進去問問先生。 遇見李柔風,一切的一切,全都失控了。她的身體不再是自己的,對他的愛仿佛成了一個強大的、寄宿在她身體里的怪物,這個怪物牽引著她去做所有事情,無論她愿意的、不愿意的,都只是為了喂飽這個怪物,讓它變得更龐大。 她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看著已經被砍出缺口的柴刀,看著身邊血rou橫飛的陰間人和大魏士兵,看著對準了自己的十二床強弩,她忽然意識到,她原來是被對李柔風的愛牽引著在做這些事情,在奴役這些陰間人將這五濁惡世變成一片更大的血海。 漫天都是赤紅的光,北極星冷冽地閃爍在天極,她想,她做這一切,原來都是被人利用,利用她對李柔風的愛。她是愛情的奴隸,也是愛情的傀儡,而李柔風變成了一個誘餌。 他從地上爬起來,他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他雙腳撲朔,他踉踉蹌蹌地跑,他時不時撞到墻壁上,但他還是在瘋狂地向前跑,向紅蓮業火的方向。 他過去總有事情想不通,盡管他知道自己在一點點愛上張翠娥,但始終有些事情,橫亙在他心中,讓他分不清辨不明。 他知道了張翠娥便是諸葛逢生身邊的那個小丫頭,那個冒充諸葛逢生為他摸骨看相的小丫頭。他是真的早已遺忘了那件事,他甚至想不起記憶中那個小丫頭長什么樣子,他只記得那一聲云雀般的叫聲:李三公子。他知道抱雞娘娘會算命,也會看相,卻從不知道,她最擅的竟是摸骨相。她認識法遵,認識通明先生,他也竟沒有想起過,諸葛逢生也是陽隱一門的。 那個故事后來怎么樣了呢?他不知道后來怎樣了,他沒有關心過。他只記得后來澂州的亂墳場出了一件大事,兩個獄卒押著一個女死囚去亂墳場處刑,那個女死囚指使兩名陰間人,殺死了那兩個獄卒后逃亡,兩名獄卒下體被撕碎,痛極而死,死狀極慘。人們都說,那兩名獄卒經常強——暴女囚,遭到了報應。 再后來呢?再后來又怎樣了呢?后來,張翠娥云雀兒般的嗓子啞了,兩名陰間人不知所蹤,陽魃開始砍殺陰間人,陽魃憎恨陰間人。再后來,牙婆一碗蜂蜜水救活了她,她抱著大公雞嫁了個死郎君,張翠娥成了抱雞娘娘,成了尖酸刻薄、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抱雞娘娘。 他想她為何初始那般憎恨他呢,鬼市上她惡毒地詛咒他:買你?你一文錢都不值! 她讓他像蜥蜴一樣在地上爬,把他像條狗一樣使來喚去,她羞辱他、折磨他、鞭打他,她把他打得遍體鱗傷,再將他醫好,他當時覺得,她在鬼市上帶了他回來,就是為了找樂子的,他那時候不知她對他的惡意從何而起,只覺得她內心扭曲而陰暗。他知道她對他的愛是從他險些被法遵奪舍之后才開始顯現的,那金色的火焰,但那時她依然在抗拒對他的愛,她在吻他之前,都一定要醉過酒、要狠狠鞭打過他才能吻他。因為這些,他之前是記恨的,過了許久,他才能慢慢張開心門接受她。 他終于知道抱雞娘娘一直是仇恨他的,刻骨銘心的仇恨,她很清楚認出她的是他李冰,而不是蕭焉,倘若不是他告訴蕭焉,蕭焉不會命人去查出她是諸葛逢生的冒充者。 他記得他曾對抱雞娘娘說蕭焉“宅心仁厚”,換來她尖銳嘲諷。是了,他對蕭焉說了句摸骨的是女人,蕭焉便把她投進了死牢,只有她才知曉,蕭焉有他自己為王的冷酷,并不是他所說的宅心仁厚。他過去以為自己不過是個憊懶貪玩的紈绔子,并沒有什么壞心,可他何曾想過他輕描淡寫幾個字,便能將他人的人生搗成粉碎? 他是她帶刺的喜服,是她荊棘上的花冠,她愛他的時候恨他,恨他的時候也愛他,他要她的時候她那般的抗拒他,可那金色的烈焰依然燒上天去。她被他剮得一身血rou模糊,可還要用她細小伶仃的身軀燃燒出燎破陰間世的巨焰,長長手指拿一把柴刀護著他。 他想他到底算個什么東西,他到底算個什么東西。他看到煙炎張天的紅蓮業火里那一團小小的金焰,像一朵掌上的金色蓮花。那朵金色蓮花已然搖搖欲墜,已然將近凋零。 他忘了他置身于何地,也忘了那滔天的業火里到底是什么,他忘了自己還是一具人身,他也忘了自己是個陰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