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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忍海潮似的褪去,他冰冷地說道:“皇上膝下并非只有太子,哪怕三皇子年紀尚幼,還有大殿下勤懇好學,聰明良善,請您為江山社稷保重龍體,以眼前要事為重!”說完,他一手拽過手下捧著的“圣旨”,托到李豐面前:“請皇上過目!”李豐揮手將方欽手中的“假圣旨”打到一邊:“你做夢!”方欽沉默地抹了一把被假圣旨抽了一下的臉面,保持著跪地的姿勢,上身微微前傾,輕嘆了口氣,用一種十分和緩的語氣低聲道:“皇上,您龍體在我們手里,外面哪怕成百上千……哪怕北大營來了,也照樣誰也不敢動,今日這圣旨,您下也得下,不下也得下——皇長子有什么不好呢?臣聽說他性情溫和內斂,頗有皇家風范,和雁王那個來歷不明的野種不一樣,這才是我大梁皇室應有的氣度,您不覺得嗎?”李豐胸口劇痛,整個人如墮冰窟,透心涼,他急喘幾口氣,冷笑道:“然后呢?諸位愛卿必然不會等著朕秋后算賬,然后你們打算將朕怎樣?軟禁?還是直接殺了?皇后身體嬌弱不理事,大皇子母家滿門抄斬,無依無靠,天生就是個當傀儡的好料子……果然打得一手好算盤!”方欽不置可否地搖搖頭:“不然呢,皇上?太子不幸罹難,jian賊李旻也已經伏誅……哦,當然,您要是愿意,還可以下詔傳位三殿下??墒侨钕绿×?,都還沒進學,您這樣豈不是拿祖宗江山開玩笑嗎?”一個人身上,或許有千萬條禮教約束,看似綁得固若金湯,其實并沒有那么結實,只要將廉恥放下一回、就越雷池那么一步,往后便能無恥得海闊天空,再無禁忌。至少方欽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他會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就在他微微走神的時候,地面忽然震顫了起來,一時間眾人都緊張起來——這種整齊的腳步聲明顯得訓練有素的隊伍才有,依照震顫來判斷,當中至少有重甲!莫非是北大營?方欽心里“咯噔”一下,這一段節外生枝他們計劃里沒有,恐怕是生了變!他當機立斷一擺手,幾個爪牙撲上來架住李豐:“委屈皇上護送我們一程了?!?/br>幾個假禁衛前后左右地圍攏住李豐,夾著他往另一方向撤退,誰知剛剛轉過一個彎,開路的人就驟然停下——前方居然有一隊久候的禁衛!他們到底是怎么脫身的?不……脫身倒沒什么,雖然比想象中的快一點,但一旦宮里聽到風聲,禁衛立刻會傾巢而出,確實很容易壓住局面。問題是他們都怎么找過來的?方欽一下懵了,驀地回頭,目光掃了一圈,發現方才那個跑來回報“雁王和太子都死了”的探子不見了。有叛徒!身后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再一看,原來逼得他們慌不擇路的根本不是什么重甲,只是一堆不知從誰家里拉出來的鐵傀儡!方欽出了一身冷汗,驀地回過神來,知道他們這是落到別人的圈套里了。然而事已至此,容不得他仔細推敲,他一把抓住李豐,用利劍抵著皇上脆弱的龍脖子,喝道:“誰敢動!”皇上是個金貴物件,誰也不想擔個間接弒君的名聲,禁衛軍的腳步一時都停了。方欽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這樣大逆不道,一時把自己嚇呆了,他喉嚨發干,劇烈地喘息了幾下,還不等從那一團漿糊的腦子里想出什么對策來,亂七八糟的御林軍也終于慢半拍地趕到了,與此同時,九門外傳來一聲鷹唳,是北大營的鷹在請求通過禁空網!只聽旁邊“噗通”一聲,一個黨羽竟嚇得跪下了。方欽狠狠地將牙一咬,對隆安皇帝道:“請皇上命他們撤開?!?/br>李豐狼狽不堪,兀自在冷笑:“做夢?!?/br>就在這時,身后一只羽箭突然從后面射了過來,正好擦過方欽的肩頭,雖然并未造成什么實質性的傷害,皮開rou綻的一瞬間那火辣辣的疼痛卻一下崩斷了方欽腦子里的那根弦。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李豐看準機會,重重地推了他一把,立刻就要沖出去。然而那條瘸腿再次拖住了他,李豐剛一邁步,腳下便一軟,不受控制地踉蹌著甩了出去,同時,方欽一驚之下提劍便追,本能地將手中劍往前一送——李豐劇烈地抽搐,垂死之魚似的打了個挺,方欽臉色慘白,下意識地松了持劍的手,連退三步,見了鬼似的瞪著李豐插在背后的那把劍。原本投鼠忌器的禁衛一下炸了鍋。忽然,李豐聽見一個哭得有些撕裂的童音穿過無數亂臣賊子扎進了他的耳朵,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見小太子一邊叫著“父皇”一邊沖他跑過來,而他身后不遠的地方,雁王——他的四弟,正汗毛也不少一根地站在那里,對上他的目光,雁王停下了腳步,雙手背在身后,用他那種特有的沉靜目光,居高臨下地回視著狼狽的皇帝。禁衛和御林軍亂哄哄地沖上來,很快收拾了呆若木雞的亂臣賊子,李豐被人抬了出來,趕來的禁衛首領大呼小叫著跑去請太醫,不過都心知肚明,請也是無濟于事。小太子伏在他身上哭得手足無措。李豐很想摸摸他這嬌嫩的小兒子,可還沒等他積聚起力氣,一只手便落在了太子肩上,雁王沉默不語地站在一邊,安慰性地輕輕撫摸著太子的肩膀和頸側,所有人看來,這都是一對又悲傷又溫暖的叔侄,唯有李豐覺得自己看懂了雁王手勢里隱含的威脅。李豐死死地盯著雁王波瀾不驚的眼睛,想起多年前他那早逝的母親怨毒的話——那些蠻女都是妖孽,生出來的小野種也都是禍國殃民的不祥之物。“不祥之物”雁王單膝跪下來,手卻依然停在太子肩頸之間,低聲問李豐道:“皇兄還有沒有什么要吩咐的?”李豐:“你……你……”雁王將聲音壓得更低,一字一頓地在他耳邊道:“您放心,臣弟會照顧好太子的?!?/br>李豐的嘴唇劇烈地哆嗦了著,眼睛里似乎著了一團火,然后那火光隨著他生命的流逝而緩緩熄滅,他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手,被雁王當空握住。……原來這樣冰冷的手心里也能捏出一掌虛情假意的兄友弟恭。這時,方才被亂軍沖得七零八落的大臣們才連滾帶爬地紛紛趕到,羊群似的撒丫子狂奔而至,雁王在別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沖李豐輕輕地笑了一下,聲音卻悲傷得很有誠意:“皇兄,您有什么話要說?”小太子哭得站不起來,李豐看了看他,繼而輕輕地閉了一下眼。他一生從未對誰妥協過,始終強硬到底,誰知最后一程落到這種絕境……強梁環伺,陰謀重重,而幼子稚拙,身后無托。“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