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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實了他的最壞的設想,長庚深吸一口氣,放出了最后一只木鳥,回頭對嘴角起了幾個血泡的霍鄲道:“備馬,我要進宮?!?/br>就在宮門口,長庚被了然和尚攔住了,了然一身風塵仆仆,面色卻依然寧靜無波,仿佛十萬火急都能化在他整齊的香疤里,被一聲佛號散去。了然:“阿彌陀佛,四殿下……”長庚漠然截口打斷他:“大師不必多說,我是進宮請命的,不是去逼宮的?!?/br>了然神色微微變了一下,打手勢道:“貧僧相信殿下有這個分寸?!?/br>“我并非有分寸,”舌燦生花的四殿下竟撕破了斯文顏面,直言道,“自秦嶺分南北,東南與西南諸地不在掌控之中,就算我能當場宰了李豐,也收拾不了眼下的亂局,何況眼下無人可以繼位,皇長子年方九歲,皇后根本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子熹名不正言不順,我……”他冷笑了一聲:“我可是北蠻妖女之子呢?!?/br>了然滿目憂慮地看著他。“大師放心,我本就身為一毒物,倘若再稍微任性一點,現在大概早已經開始禍國殃民了,我不是還什么都沒做呢么?”長庚神色再次轉淡,“現在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外敵進犯,想必蓄謀已久,這事還沒完,但他們反應太快了,我懷疑宮中……甚至李豐身邊有敵人內應,臨淵閣在宮中有能用的人嗎?”了然神色一肅,比劃道:“殿下是指……”長庚:“此事牽連到二十年前的舊案,必與北蠻人脫不開關系,查那兩個北蠻女人當年在宮里接觸過的人——任何人,北蠻巫女擅毒,亂七八糟的手段多得很,一點線索都不要放過?!?/br>他說“那兩個北蠻女人”的時候,聲線波瀾不驚,仿佛那是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的人。“我早該覺得奇怪,”長庚低聲道,“當年李豐那么輕易就將加萊熒惑放虎歸山,背后果然并不簡單,可惜……”可惜他當年太小,拳頭大的心里只裝得下那么一點背井離鄉的少年煩憂。“若我早生十年……”長庚忽然道。了然眼皮一跳。長庚一字一頓:“天下絕不是這個天下?!?/br>顧昀他也絕不會放手。“子熹說過,我朝海蛟落后其他軍種十年,我擔心東海不平靜,趙將軍是守城之才,但不見得應付得了大戰,”長庚道,“我已經寫信給師父,臨淵閣在江南一帶根基深厚,勞煩大師接應,少陪——駕!”了然和尚難得皺起眉,不知為什么,長庚那聲“子熹”聽得他心驚膽戰。然而眼下火燒眉毛,不是糾纏一個稱謂的時候,和尚披著一身粗布麻衣,身影轉瞬融入了晨曦,疾馳奔走而去。長庚前腳踏入宮中,壞消息已經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一道緊似一道的前線軍情讓隆安皇帝與滿朝文武全都措手不及——玄鐵營退走嘉峪關。北疆一夜丟了七座城池……甚至沒能等到蔡玢的援軍。南疆暴民商量好了一樣,與南洋流寇勾結,神出鬼沒地炸了西南輜重處……“報——”大殿上所有人面色鐵青地望向門口,李豐甚至來不及讓長庚見禮。“皇上,八百里加急,有十萬西洋水軍借道東瀛諸島進犯——”李豐瞠目欲裂:“趙友方呢?”來使以頭搶地,哽咽出聲:“……趙將軍已經殉國了?!?/br>☆、第58章懸刀李豐整個人晃了晃,長庚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跌坐在金殿王座上,理智之外忽然升起了某種殘忍的快意,然而他待自己十分苛刻,只一瞬,便不動聲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將那股嗜血的快意壓了回去——他知道那是烏爾骨作祟,并不是他的本心。長庚不甚誠心地開口道:“皇兄保重?!?/br>好像背后一口一個“要宰了李豐”的人不是他一樣。雁北王這么一出聲,大殿上呆若木雞的文武百官立刻反應過來,紛紛緊跟著附和道:“皇上保重?!?/br>李豐的目光緩緩地落在長庚身上——名義上,這是他唯一的弟弟,自己卻不常能注意到他,自四殿下李旻封王入朝以來,在朝堂上幾乎不怎么出聲,也不大刻意結交朝臣,甚至也不曾借著顧昀的東風和武將們搭過話,只偶爾和幾個清寒的窮翰林們閑聊些詩書。長庚仿佛絲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面不改色道:“趙將軍殉國,東海再無屏障,洋人往北一轉立刻便能直逼大沽港,事已至此,說什么都晚了,還請皇兄摒除雜念,早做定奪?!?/br>李豐何嘗不知道,只是心里一團亂麻,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時,連日來被坊間謠言折騰得灰頭土臉的王國舅覷了一眼皇帝臉色,壯著膽子進言道:“皇上,京郊只有一個北大營,周遭都是平原腹地,一馬平川,倘若在此會戰,我方兵力肯定不足。再者說,譚鴻飛謀反一事尚無定論,北大營幾乎無人統領,倘若江南群蛟都全軍覆沒,北大營就能行嗎?誰還能保護皇城平安?為今之計,不如……呃……”王裹這話沒說完,因為大殿上一眾武將的目光都白虹箭似的釘在了他身上。這老東西自己屁股還沒擦干凈,稍有點風吹草動,又膽敢攛掇皇上遷都——倘不是外憂內患,眾人恐怕將他分而食之的心都有了。王裹灰溜溜地咽了口口水,彎著腰不敢起來。李豐神色陰晴不定,沉默了片刻,他把王國舅晾在了一邊,只道:“讓譚鴻飛官復原職,給他個戴罪立功的機會……朕叫你們來是議事的,誰再說屁話,就給朕滾出去!”皇上情急之下連市井粗話都吼出來了,整個大殿一靜,王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李豐略顯暴躁地轉向兵部尚書:“胡愛卿,你手掌兵部,握著擊鼓令,你說?!?/br>兵部尚書因天生長得面有菜色、面長二尺,名字“胡光”聽著又有點像“瓠瓜”,私下里便有人叫他“瓠瓜尚書”。瓠瓜上書聞聽李豐此言,活生生地憋出了滿臉泡,成了個苦瓜——擊鼓令名義上由兵部簽發,但兵部沒事敢隨便發嗎?他就是皇上手里的一支筆,筆也敢有想法嗎?胡光抹了一把冷汗,底氣不足地義正言辭道:“呃……皇上說得對,京畿乃我大梁國祚之托,更是萬民所向之地,怎可由著洋毛子亂闖?成何體統!咱們便是還有一兵一卒,也要死戰到底,眼下就打退堂鼓,豈不是動搖軍心?”李豐實在不耐煩聽他車轱轆一樣的廢話,截口打斷他道:“我讓你說怎么打!”胡光:“……”所有人都在瞪王裹,可王裹說得對,倘若江南水軍統帥都已經殉國,東海一帶誰可為將?群蛟潰散,怎么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