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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打秋風,現在又多了一個用豁口杯子的了然和尚。長庚道:“護國寺香火旺盛,大師卻安于清貧,果然是出世修行的人?!?/br>了然笑了笑,寫道:“和尚走南闖北,落魄慣了,慢待貴人了?!?/br>長庚問道:“我聽人說大師還坐鐵蛟去過西洋番邦,是為了宣揚佛法嗎?”了然:“我才疏學淺,不敢效仿古時云游高僧,出門只是為了看看四方世界,看看人?!?/br>長庚又含了一口苦丁,越品越苦,毫無回甘,只好失望地咽了下去:“我從小在邊陲小鎮長大,沒離開過小鎮一畝三分地,來到京城,又鮮少出侯府,是不是太安于一隅了?但我總覺得天底下的喜怒哀樂大抵是一樣的,看了別人的,還是沒地方安放自己的?!?/br>了然:“心有一隅,房子大的煩惱就只能擠在一隅中,心有四方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滄海一粟?!?/br>長庚聽說,愣了好久,看著了然和尚將寫過了字的紙一點一點地填進火盆里燒干凈。“大師,你那天跟我說,‘未知苦處,不信神佛’,現在我知道了苦處,來討教神佛,可否請您指點迷津?”☆、第27章私奔冥冥中,或許有某個不知名的神靈給遠在天邊的顧大帥提了醒,告訴他兒子快被禿驢拐跑了,總之玄鐵營開拔一個月以后,顧昀居然記得在給皇上寫折子的時候,順便給長庚帶了一封家信。長庚臨摹過多次的熟悉字跡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頁,先是言辭懇切地認了錯,而后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明了自己不告而別的原因,最后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思念,并且承諾,要是西北平安無事,他年底之前一定趕回侯府過年。長庚從頭看完,輕輕一哂就擱在了旁邊,因為拿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東西必定不是出于安定侯之手。什么“一別千里,夙夜難安”,“加食添衣,勿憂我心”之類的rou麻話,根本不可能從顧昀腦子里那片土里發芽,字里行間那股絮叨勁一看就是沈易代筆的。混蛋義父頂多自己謄寫了一遍。不過長庚悲哀地發現,他心里想得這么明白,一想起這些字真的是從顧昀手里的筆下流出來的,還是忍不住把每個字都摳出來鑲進眼里。可惜,顧昀食言了。顧昀自知有愧,這一回讓隨便代表他承諾的沈易滾蛋了,他親自cao刀,給長庚寫了一封漫長的信。長庚看完以后氣笑了,雖然感覺這回這封家信還挺真誠的——顧昀實在沒有哄人的天分,完全是在真誠地火上澆油。顧大帥先是三紙無驢地說了一堆他自認為有意思的瑣事,下筆千言,離題萬里,直到最后,才硬邦邦地用了“軍務繁忙”四個字概括了他不能回京的原因。長庚不關心大漠里的蝎子怎么烤好吃,但他前后找了好幾遍,始終沒找到他最關心的一句話——顧昀今年不回來,什么時候能回來?可是“軍務繁忙”后面什么都沒有了,附了一個長長的禮單。顧昀可能是覺得言語的歉意不夠實在,于是用行動來表達了——他把這一年得的好東西都運回了侯府,一股腦地塞給了長庚,珠光寶氣的、雞零狗碎的,不一而足。當天,十五歲的長庚把自己關在房中,和顧昀送給他的一把樓蘭短刀一起,挨過了一次發作的烏爾骨,進而做了個決定——他不想窩囊廢一樣地留在侯府了,不想跟著老夫子與戰戰兢兢的師父學些紙上談兵的文章和武藝,他想要自己走出去,看看那外面的世界。年初一,長庚獨自跟著宮里來的祝小腳進宮給皇上拜年,照例是走過場。然后他在侯府逗留到了正月十六,讓廚房煮了一碗長壽面,端回屋里自己吃完了,隨即平靜地宣布了一件又把侯府上下炸翻了的決定。長庚道:“我打算去護國寺住一陣子?!?/br>說完,他看著老管家慘綠慘綠的神色,又補充道:“王伯放心,我不出家,就是想跟著了然大師修行一陣,順便給義父祈福?!?/br>老管家:“……”他老人家還能說什么呢?只好準備好香火錢,忍著胸口疼,派人把長庚、葛胖小和曹娘子三個送到了護國寺。這一年,侯府的老管家覺得自家那森嚴威武的大門保不準就是被什么蠻夷巫蠱詛咒了,進了這個門的,別管是自己家里生的還是從外面認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難對付,老管家至今記得顧昀小時候的慫樣子,他好像一條被傷害過的小狼,不分青紅皂白地仇視周圍所有的人。那位好不容易磕磕絆絆地長大了,能頂門立戶了。又來了一位更讓人琢磨不透的。顧昀走后,長庚就過上了整天往護國寺跑的日子。愛跟誰玩不好呢?天天往廟里鉆,四殿下李旻真是不出門則已,一出門目的地就不同凡響。老管家愁腸百結,每天都擔心長庚要剃度。但他知道,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是最聽不得老人勸的,何況長庚也不是他帶大的,老管家不敢干涉他太多,便只好跑到曹娘子和葛胖小面前敲鑼邊。曹娘子一聽,把眼皮上的香粉都瞪下來了,怒道:“什么?那禿驢想勾搭我長庚大哥出家?”世間模樣端正的男子如鳳毛麟角,大帥說走就走,到現在連人影子都不見一個,他身邊只剩下長庚。長庚到了這個年紀,還有驚無險地沒有長殘的跡象,是多么不容易啊,居然還有變成光頭的危險,當即,曹娘子就成了老管家的盟友。第二天,他特意換上男裝,死皮賴臉地非要跟長庚去瞻仰佛門圣地,臨出門的時候對著門口的一對鐵傀儡擼起袖子,做了個志在必得的手勢。鐵傀儡不通人性,木然地注視著他蛇精般曲折離奇的背影。不過當天晚上從護國寺回來,曹娘子就再也沒提過“讓那妖僧現形”的事,并從此義無反顧地加入了每天參悟佛法的隊伍——無他,“妖僧”長得太俊俏了。大帥雖然也俊俏,可惜太有攻擊性,不能安安靜靜地坐在那任人欣賞,了然大師就不一樣了,曹娘子認為他簡直就是一朵行走人間的優缽羅,倘若裝進盆景里,必能流芳百世,多看他一眼可以心曠神怡好幾天。老管家不知道那了然和尚給這一個兩個都施了什么迷魂藥,只好找到了葛胖小頭上。葛胖小義不容辭地陪同前往了。幾天后,葛胖小也倒戈了。因為了然和尚不但只會念經,他對現存多種紫流金驅使的火機和傀儡都十分精通,葛胖小甚至在他那里碰上過靈樞院的人。做夢都想開一架巨鳶上天的葛胖小二話也沒有,直接拜倒在了和尚蓮臺下。這一年過去,老管家其實也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