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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鐮微笑著,朝著薛藏雪走去,腳步踏實果決,他站在薛藏雪面向他伸出手。淡金色盔甲,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耀眼炙熱的光芒,像是要把人吞噬掉,麥色的肌膚有著年輕人特有的光澤活力,濃眉下的眼睛溫柔多情,讓人不自覺地信賴。薛藏雪撐著他的手站起,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高很多。還未開口,一個老人的聲音從竹林里傳出,威嚴肅穆。“你可是真心以對?”這是白發的聲音。“是?!鄙倌赉读艘幌?,毅然點頭。“你可愿終生不叛?”“是?!?/br>“他是你什么?”“從此她既是我,我將永遠守護?!憋w鐮笑著望向薛藏雪,眼中滿是溫柔。“無論他的身份如何?”“無論她的身份如何?!?/br>“他一旦離開就不能再回來,你可愿發誓?!?/br>“我發誓,不讓她難過傷心?!笔难早H鏘有力。飛鐮那一刻說的是真話。薛藏雪的面具被摘下,飛鐮的手小心翼翼撫了上去,“你和我想象中一樣美?!?/br>飛鐮欺身,微微低頭,一個吻印在薛藏雪眼眸上。落日的晚霞染紅了薛藏雪的臉頰上白皙的皮膚,晶瑩的紅唇抿著,一雙清澈明亮的褐色眼眸中,是對幸福的期待。相信他。所以,跟他走。一股熟悉的舊日疼痛從心臟的位置蔓延至百骸,他想平靜,想微笑,甚至想跟那些掙扎在夢里的相逢預演一樣,毫無拘束地跟面前陌生的故人說,好久不見。但是他做不到。那些年他一個人躺在神印峰風雨飄搖的木屋里看屋頂的畫面將所有的溫情打破,蒼白而死寂日子,配上靈魂和rou體掙扎撕扯的黑灰,殘忍如同陰曹與煉獄的召喚。縱使相愛過,可如今,竟不敢相認。薛藏雪下意識地往旁邊“看”了一眼。墨——那個人。怎么不在呢。“姑娘,這顆珠子你從何處得來?”飛鐮站在那里,身軀高大,氣息溫暖,似乎從未離開這個地方,這個掛著天青色六角琉璃風鈴的小家,而這二十年的崎嶇坎坷只是薛藏雪的黃粱一夢。二十年,一個人的一生有多少個二十年?紅顏老去,青絲變白發。年輕時的伴侶早已離去,如今存在這里的也不過是物是人非。薛藏雪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灰白頭發,緩緩地壓抑著情緒又無比道:“什么姑娘啊,小伙子真會說話。我兒子都娶媳婦兒了,還姑娘呢。這顆珠子,不過是受人所托罷了?!?/br>“她在哪里?”“那人臨死前托老婦到永安城燕尾巷口掛著鈴鐺的人家,歸還此珠。這位先生可識得此物?”“她死了?”飛鐮的聲音很飄忽。“是的,死在了西海?!?/br>“她不會再回來了么?”“不會了?!?/br>薛藏雪走過飛鐮身邊,即使是大冬天,飛鐮的身上依然是透著暖意,有重華花的味道,還有一股來自離鄉的草木清香。薛藏雪縱使蒙著眼睛,也能知道那鈴鐺在哪個位置掛著,因為他身上碎掉的那一個曾經就掛在這里。他將那顆珠子放回了六角鈴鐺之中,鈴舌像是一個小小的網,一下子將珠子包裹住,不大不小,剛剛合適。如同一只燕子,歸了巢。如同一顆心,回到了屬于它的胸腔。屬于離鄉之雪的那顆心,還有她這些年來的愛與恨,癡與怨就藏在珠子里,隨著這流風珠回歸吧,再也不要讓它離開了。離開真的太疼了。“你不會再回來了么?”當薛藏雪對著飛鐮微微欠身,然后兢兢業業扮成一個瞎子離開燕尾巷的時候,他聽到了一個非常非常輕的聲音。那人無助地站在家門前,朝著薛藏雪的背影,一步都不敢向前。薛藏雪驀地想起,多年前他的聲音也是這么輕,不敢說大聲,因為害怕嚇到對方,得不到那個想要的回答。“你一直當我是什么?”重華樹下,那人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是什么來著?啊,是了。“吾愛?!?/br>所以他縱然身陷地獄也未曾去過西洲,寧愿選擇忘記也沒想要報復,這是他愛過的人,怎么舍得下手。當年飛鐮為了保護薛藏雪故意傷他,故意當著大家的面說公子無顏已死轉移光明堂視線,甚至故意拋棄光明堂眾人獨自回西洲不給薛藏雪帶來麻煩,薛藏雪在漫長的糾結歲月里都想的很清楚了。但有的事情并不是情有可原就能回到從前的。就像當初的那把劍,插進了他的心窩,避開了他的心臟,卻避不開他必死的結局。因為真正能讓人心碎致死的并不劍,而是人。只能說,那時的他們都太年輕,總覺得自己做的是正確的,也不夠信任對方。一個致死不肯透露自己是個男人,而且是公子無顏,一個拼命掩飾自己是西洲人,而且被迫加入戰爭。兩人看山、看水、看花、看月、看煙花,唯獨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總想著再等等,時機成熟了就坦白。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殘酷,有的時候,只要一次離別,就是終生不見。又有幾個人可以在絕望煉獄中等待愛人遲來的救贖?能茍且活下來已經拼盡全力了。冰冷的風讓薛藏雪裹緊了披風。他發覺自己已經在巷口站了很久,腿都已經凍僵了,往前走了一步,甚至還極為不優雅地趔趄了一下。有什么東西沁濕了蒙眼布,臉上一股濕冷,一如當年重華樹下的雨水。“逝者已逝,先生節哀。江湖艱險...”吾愛珍重。***【飛鐮獨白】那天,我終于又找到了離鄉。它停在一片和池蘭相似的土地上。我走了進去,這是忘歸湖的另一端,一點都不想當年遇到你的地方。這里滿眼都是穿著碧綠的人,每一個都像你,卻不是你。你是否還好?是否回過離鄉?是否記得我?是否恨著我?你說只有心思澄明的人才能第二次進入離鄉,我現在是第三次進來了。是不是覺得有些滑稽,反正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心思澄明么?或許吧,因為愛你是我這一生看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情。我不想離開了,這里很安靜,夜晚竹林的沙沙聲,就像你躺在我旁邊輕柔的呼吸。染上你的血之后,我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睡著,總怕夢到你坐在重華樹下,渾身浴血。我回了西洲,卻看倦了那些爭斗。當我遣散最后一個部下,放棄執政官之位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多懷念當年和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