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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順手拿起案上的錦卷。秦顧猛地一震,跪倒在地。那雙偏瘦,有些長的手上,不經意地托著一卷錦卷。背面是,明黃色的錦卷。這是整個天下,最為尊貴的顏色。最明亮的顏色,最柔軟的錦羅,承載了整個天下最尊貴、最凌厲、最無法逾越的命令。整個堂皇天下,露出柔軟一角,落在這方錦卷中。秦顧的手在袖底微震。他不是為了害怕——從小到大,他在秦家高大宅邸中,看過很多來往的黃門郎。他也行走在深宮中,看到過先帝與當時的太子。可唯有這昏黑房間中,柔軟飄忽的黃色,讓他手心發濕。這就是天下。這就是,君王。哪怕身處斗室,他仍舊聽見了帝王之令,仍舊,不得不跪拜一紙明黃。帝王之令……可布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年輕的帝王,早在登臨帝位的時候,就躍躍欲試,急不可耐,像整個朝堂宣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何況四姓?秦顧筆直的脖頸彎了下去。而現在,那張足以讓他跪倒的錦卷,輕飄飄落在沈從風手中。想來,這天下,也只有他不會為一紙帝王令,心神波動。秦顧忽然想到了三年前開始,起伏在京城中的流言。沈從風大人,和柔媚上,不舉仕途,位極人臣。他見到沈從風的時候,覺得流言不過爾耳,可現在,那方黃色,從沈從風的指尖,一直燃燒到了秦顧的眼中。沈從風忽地一笑,將手中錦卷放回案上,啞聲道:“陛下口諭,遣我回京。趙公公死在小寒山劍法下的消息,未免走漏得太快一些?!?/br>除非,從他們動身的那一刻開始,消息也長了腳往京城中飛。秦顧滿頭大汗,惶然抬頭,急急道:“大人明鑒,在下不敢……”他的影子在燭火下搖搖晃晃。有飛蛾迎著火,往燭心中闖。沈從風有些惋惜地挑起那只飛蛾,漫嘆道:“自然不是你。算來,你也數月未曾歸家,不若趁此機會,與我一道歸京?!?/br>他用商量的口吻,不容辯駁的語氣,將秦顧打發出了門。走出門的一刻,秦顧看見地上水一樣的月光,頭痛得厲害。月華灑照一整個天下啊,哪怕……哪怕秦氏一族,得歸蒙山,頭頂上也永遠站立著整個天下的主人。這才是,君王。楚云平,你必定,懂得比我早。心中似有野獸撕扯而過,留下深而長的痕跡。那年芝蘭玉樹,迎風而立,渭水之畔的,天下中心的,那一分江南啊。秦顧負手望天,有東西在腦海中一閃而逝。第14章第14章冷風像霧一樣,慢慢透上來,將蘇易清密密麻麻裹住了。他站在清朗日光下,覺得周圍,滿山風咽。那座新碑在雪中閃閃發亮,懸崖峭壁上枯枝野草投下的黑影,在墓碑上飄搖招展。蘇易清站在雪地中,身后蜿蜒小路往村莊中無盡蔓延。楚云歌,楚云歌。他忽然一笑,手腕卻忍不住抖了起來。是了,自他在城中醒來以后,從來就沒有想過一個問題。或許是楚云歌總是太過從容淡定,哪怕流亡途中,也優雅高貴如閣中帝子,滿身風華。是以蘇易清從來沒有意識到:那位叫做楚云歌的故人,一旦被滿山影飛軍追上,就要化作刀下亡魂,化為新塚白骨。再高華的貴族弟子,再優雅的從容姿態,也會變作血和泥,在滿山白骨里,變為游離野鬼。涼氣將他的心團團包住了,寒風從胸口里奔涌而出,在身體里生長出利刃。那些骨血中的刀,拼命扯動記憶的閥門,撕扯得他腦袋劇痛如裂。太過于熟悉的感覺——曾經的他,必定是經過這樣的彷徨與猶豫,必定也是想過,倘若楚云歌當真死了……可當初的蘇易清,究竟做了什么?他猛地閉上眼睛,抱住了頭。全身的血往頭上涌,砰砰敲打著心中關死的門。枯樹,驚鳥,新墳,薄雪。蘇易清站在一場如夢的風煙中。他像是落入了一場輕夢中。夢里有青石磚的路,是沉沉的夜晚。轉瞬,路邊燈火如晝,如星河一彎。他站在一串紅色燈籠下,看見了溫柔燭光中一雙清蕭眉眼。他們兩人站在燈籠下,燈光將白藍二色的衣衫都染上了溫溫的暖意。白衣公子手持一盞黃色燈籠,站在石磚上。燈光下,他的眼神模糊成一片。“阿清,楚家五樓十二閣,三十五處機防,究竟是不是你泄露?!?/br>這雖然是一個問句,可在楚云歌口中,并無多少疑問的意思,反而帶著一重一重的嘆息,像水中漿打了無數遍的白衣,涼而沉。霧中的蘇易清,緩緩后退了一步。黑色霧氣又彌了上來,蘇易清咬牙抓住了記憶的碎片,用力回憶夢中的自己,在幢幢燈火中,在五色煙華下。不要退,不要退。他在心里用力喊,帶著我,去看清究竟發生了什么。記憶的閘門急速顫動,霧氣如海浪翻滾,肆意狂奔。青石路邊,無數燈籠連成一串串。霧中的蘇易清點了點頭,嘴抿了一抿,輕聲道:“我不想騙你?!?/br>楚云歌的臉色忽然蒼白起來。頭頂上的大紅燈籠忽地搖晃起來。他們兩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晃動不停,像散亂又無處可平息的心緒。如軟紅帳的燈光嘩然撕碎,冰涼寒氣從白色袖中無聲探出。袖中飛出的劍光,扯碎漫天燈火。管形,修長,微窄,冰涼。霧氣被夢中的形狀奇異的劍瞬間擊碎,一場幻境霎時消弭。蘇易清怔怔站在雪中,眼前似乎還停留著那短暫美麗的寒光。他看了一眼雪中墓碑,下定了決心似的,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背后,新墳舊雪,無人立。他走到村落中時,才看清周圍地勢,往子規山上的路,都被攔截在陡峭石壁外。懸崖像一道巨大的門,將平原村落和山野橫絕成兩個世界。他站在山的另一邊,總覺得,短短幾天,像經歷了一場夢。可他不得不為了這場夢去努力,他總要想明白,當初究竟發生了什么。村中的人并無多少和外界交流的經歷,見了一個負刀而來的青年,有些驚懼地看過來。蘇易清把頭低得很低些,順著村中唯一的河道往外走,一直走到了湖前。岸邊雜草叢生,這處村落被湖隔出來,蘇易清四處打量了一眼,也沒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