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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成世界。那只寂寞的手,在劍芒下頓了一頓,沖天劍意無處宣泄,恣意咆哮震蕩。長袖下的手在劍上輕點,飛身而退躲避劍意,掠出數十步后,才悠悠轉身。而秦顧也被巨大的反沖之力激得連退帶滑飛出數尺,才堪堪穩住腳步。楚云平站穩,理了理衣袖,認認真真回了一禮,緩緩道:“好。秦家的禮,楚家收下?!?/br>楚云歌立于一旁,眉眼彎彎,笑道:“秦兄見笑,我一向不精武道,叫諸位掃興了?!?/br>話音未落,就聽遠遠一個清朗聲音道:“這就是楚家的‘不精武道’么?”定睛看去,糅藍一個身影,負刀而來,行至秦顧身邊,在他后領一撥,居然是一道深深劃痕。再進一分,就能劃破衣領,刺入脊骨。秦顧的冷汗這才下來,探手摸了摸衣領,沉吟道:“……小蘇?”“師父交代,以劍助興罷了,怎么惹這么大動靜?”楚云歌這才明白,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其實他早該想到,那柄美人秋水般的長刀,那一襲藍色衣衫,必定是當今神威將軍兼天子太傅的另一個徒弟,蘇易清。蘇易清拍了拍秦顧的肩,有意無意道:“酒,別喝了,喝了誤事。誰給你上的酒?”水畔的胡姬悄悄抬起發酸的脖子,看那兩輛發舊的、黑色的車,又緩緩行駛在青石板路上。那兩輛車,把渭水畔的一整個風卷云散,又給帶走了。楚云歌朝他點頭示意了下,不動聲色朝蘇易清走近了幾步。還沒開口說話,就聽那潑冰灑雪的聲音壓低了,從耳后傳來,“欠我的一命,記在賬上了?!?/br>楚云歌聞言大笑,振衣而去。第8章第8章渭水酒宴的刀光一閃而過,楚云歌回到江南不久,家中多多少少就開始涌起暗流與風波。帝王的猜疑時刻勒著頭頂寒刀,誰知道哪一刻會落下來。于是楚家在朝廷上越避越遠,反而有了點蕭索的意味。相對的,家中生意倒是日益興旺起來。楚云歌時常埋頭在酒樓中,偶爾聽見一些順著官道傳來的消息。朝廷的沈大人率兵迎擊南疆反賊,大獲全勝;刑部新來的書令史姓蘇,掛了個名,卻在秦嶺雪地中追了三天,將在逃十二年的大盜飛無跡當場擊殺。他看那些記載著京城大小動靜的信紙,躺在瑤州最好的碧煙樓中,有最美的姑娘給他捧酒端茶。半開的窗外,春風正吹起一樹桃花,幾片緋紅順著柔薄微涼的絲簾飛進屋中,落在他的指尖。他拈開還新鮮的花瓣,定定看了一會兒,不由想,這世上的意外,總是不少的。譬如渭水石畔的酒,負刀而來的藍衣青年。那場預料之外的相遇,并沒有在他逍遙人生中留下過多的痕跡。當江南的雪落下又化盡,杏花謝了又開,楚云歌和蘇易清的再一次相遇,是景和三年的事了。距離他們上一次相遇,過去兩年七個月。江南深秋,落葉鋪滿一地?,幹菟貋頍o宵禁,哪怕是濕雨淋漓的夜晚,從碧煙樓上望去,無數紅燈連成數條線,將無人經過的深巷積水都映得亮澄澄。瑤州深秋的第一場雨,連續下了幾天,寒氣混在雨里,順著微有青苔的墻,爬遍了整個江南。碧煙樓里早端出了春日埋下的梨花白,楚云歌淺淺抿了幾口,帶著若有若無的酒氣,獨自撐傘往家宅走去。他走在樓后有些狹窄的小道里,樓上漫出的燈光彈跳在腳下積水上,身后,絲竹聲連綿成一片。手指輕扣在紫竹傘柄上,不經意摩挲了一下。楚云歌回頭看了看——身處昏暗,回首仍是輝煌。一片青樓亭臺、云樓高閣,帶著無數紅紅黃黃明燦燈火,在迷離煙雨中璀璨成人間星海。江南素來富庶風流,無論京畿多么威嚴雍容,可比之江南,仍少一分清雅蕭逸。哪怕現在——天子怒火暗藏在疑云之后,江南道上,風聲已緊。而身處迷局,回頭看去,江南仍飛得起深秋白荻,瑤州依舊響徹整夜的碎玉琵琶。楚云歌站在風中,不知哪座畫舫上的姑娘,正彈到一曲醉鄉游,咿咿呀呀。他勾了勾嘴角,持傘往巷子更深處走去。刀光忽現。似白虹從黑夜最深處一閃而過,破開裊裊煙雨,驚天霹靂。青樓中的琵琶正濃,兀的,弦聲一震,破了個音,碎成剪不斷理還亂的綿綿相思,揉在雨中了。楚云歌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刀光自他眼前亮起,他抽身飛退,傘柄與刀光一碰,素色的傘面在空中飛旋而起,亮在深夜里。錯身的一瞬間,他接過天上緩緩落下的傘,借著即將收進刀鞘的光,站在蘇易清身后。夜雨,紅燈,刀聲急,琵琶吟。刀光熄滅在巷尾,楚云歌稍稍斜了傘,撐在蘇易清頭上,笑道:“閣下,是來收三年前的賬么?”蘇易清深藍色的衣服浸在江南深秋中,夜幕在他肩頭模糊成一片。不動聲色后退半步,躲開頭頂的傘,才壓低了聲音道:“三年前?”聲音微微揚起,帶了些疑問似的,“我……忘了?!闭f到最后一字的時候,略顯蒼白的手從深袖中探出,輕輕豎起食指,壓在唇前。像剛澆了春雨,碧綠蔥段下的一斬白。某些東西隱于權力紛爭中,不可言說。楚云歌毫不著意地一拂袖,緩緩將傘舉得更斜了一些。有故人踏歌來,于是,此夜良辰。雨疏風散,樓上的琵琶早換成了吳吟子,他們兩人站在傘下。就像……子規山上漫天風雪,他們兩人站在傘下。楚云歌漫掃了一眼周圍白茫茫大地,想,他、又、忘、了。上一次蘇易清說忘記,于是摸清楚家五樓十二閣中每一處機關。哪怕他后來于山道中截殺蘇易清,雙雙掉落山崖,也未能阻止沈從風引兵入楚家,三百人命夜登天。生死無常,興衰無常,而故交,也無常。楚云歌半白長發披散在肩,風一吹,橫亙在蒼茫雪地上。肅殺蕭瑟之氣從眼中四漫而出,只一瞬,便站定腳步。下一刻,楚云歌飛身而上,以悍無可避的速度,探手扼住蘇易清下巴。白面的傘墜在地上,開了大朵白花似的。蘇易清一窒,不躲不避,手已悄悄探上刀柄??上掳蜕蟼鱽淼膭×姨弁醋屖值乃俣染徚艘痪?,捉上刀的一瞬,手也被楚云歌拿捏住。蘇易清眼睜睜看著楚云歌半低著頭,眉目間泛起一股令人骨冷的笑意。“蘇大人,你當真,又忘了……”臉上傳來的力道仍有不斷加大的趨勢,蘇易清心知不能再忍,手腕一彈震開楚云歌,